她這樣的反應給出了答案,薛予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前浮現出她在平陽城不惜以身犯險也要救人的身影,五宗大比後她說出“救不過來”時露出的落寞神情。薛予蓁蹙着眉不解地問道:“為什麼呢……為什麼?為什麼要害師姐!”
她伏在崖邊,眼眶泛紅,大喊道:“她明明對你那麼好,為什麼要害她!!”
薛予蓁全是控制不住地顫抖着,牙齒磕碰着,“為什麼,會是你呢……”
徐贈春不忍地說道:“我這樣的身份,在徐家,想要活着……”她頓了一下,看向女人,輕聲喊她,“贈春。”
女人搖搖頭,殘忍地說道:“我讨厭這個名字。”她蹲下身,安慰着抱住薛予蓁,看向徐贈春說道:“我知道你沒辦法,所以我不怪你。可我恨你,我活着的這十八年,隻有一個目标。”
“就是親眼看着你死。”
說着,女人舉起長刀,狠狠斬了下去,徐贈春扣在懸崖邊上的四根手指齊齊斷裂,她神情空白了一瞬,整個人以不可阻擋的趨勢往崖底墜落。
薛予蓁聽見揮刀聲,急忙扭頭,卻隻看見徐贈春用完好的那隻手往上抛了什麼東西。薛予蓁死死地盯着徐贈春墜落的身影,妄圖看見她再說一句什麼,但她什麼都沒說,隻釋然般的閉上眼睛。
很快,徐贈春便沒入崖底的漆黑中。留在薛予蓁面前的隻有四根血淋淋的斷指。
但緊接着,一塊黑色絲絹蓋住了它們,女人拉着薛予蓁讓她遠離崖邊,自己卻站在徐贈春掉下去的地方,久久沒有說話。
薛予蓁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看到被丢上來的纏枝阙和一枚晶瑩剔透的小果子,啞着聲音問道:“你滿意了嗎?”
女人撿起果子和纏枝阙,仰頭深吸一口氣,手指使勁,那枚果子被捏得粉碎。她摩挲着纏枝阙,緩緩道:“徐家……”
徐家實為茶莊,背地裡見不得人的勾當不知道幹了多少。不光現在,很早很早,早到五百年前魔族還未侵擾五洲時,徐家就是這樣的。
活人煉藥,便是他們第一批做出來的。
或許是造的殺孽太多太重,大戰過後百年,一對雙生子被折磨得支離破碎,死後怨氣重大,以魂飛魄散的要求向天道求得對徐家人的一個詛咒。
凡徐家人,命數皆差。從往前數六代的那輩起,出生的孩子活不過二十歲,在二十歲便會渾身染毒而亡。
然而徐家祖上和不微上仙曾有機緣,上仙在飛升之際留下一個錦囊,說是遇見大劫時便可以打開。家主急病亂投醫,慌張打開錦囊後發現裡面是一枚種子,播種後居然長出一棵琉璃玉樹。
玉樹一日發芽,三日長葉,七日開花,花開十年,十年結果。每次僅結果三顆,果落後便會枯萎,二十年再重新發芽。
果子能壓制冤魂所留下的詛咒,但十年後便會失效。
彼時徐家家大業大,主脈旁支幾百人不止,很多人也即将二十歲,為了活命大打出手。
最終僅留下現在的三支主脈。
“爹其實不願像被養蠱一般去争搶什麼琉璃玉果。”女人将纏枝阙丢進薛予蓁的懷裡,“他擅藥道,發現所謂詛咒也不過隻是一味以冤魂為主的毒藥,一代又一代以血脈的形式傳了下來。”
“他研制出一個可以與之抗衡的解藥,雖不能徹底根除,但能在詛咒毒發時不至于一擊斃命。可惜……”
說到這裡,她便沒再說下去。
薛予蓁卻知道她想說什麼,可惜後來徐家二爺離奇身亡,妻子被賊人逼至跳崖,僅留下一個女兒。但誰知,離奇身亡是假,賊人是假,就連活下來的女兒也不是贈春。
女人冷笑一聲,“甯願用琉璃玉果操縱着家中的每一個人,也不願做些善事去消殺孽。徐家,早就爛到底子裡了。”
薛予蓁看着手中的纏枝阙,又想到方才被她捏碎的果子,“你和她是雙生子,所以才會被追殺。”
“是啊,在我之前的每一對雙生子,都在出生時被殺了,屍體恐怕都泡在那湖裡給解藥充當養料。”她神色顯得有些落寞,“爹爹從來未曾視我們為不祥。”
她回過神,又沖着薛予蓁露出笑容,“不用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麼,我和你是同路人。而且,我的目标始終隻有徐家。對了,還沒介紹過自己。我叫阿無。”
母親拼盡全力在火海中保下了她。她醒後抱着母親枯黑的屍體恸哭,渾渾噩噩地将她埋葬後就去了知源宗,卻在山下鎮子裡聽到那位天賦不凡的徐贈春已經回了宗門,她便不打算回去了。
後面傷勢過重暈倒,再睜眼已經身處山雨門。從此,她便一心修煉,要報仇,要讓徐家付出代價。
徐贈春原本是她的名字,姐姐叫徐迎雪,可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徐贈春,她也不再喜歡徐迎雪這個名字。
她什麼都沒有了,所以叫自己阿無。
薛予蓁還想說些什麼,卻自山下飛來一道傳音符,謝雲澗的聲音從中傳出:“阿予,我在下面另發現一條密道。”聲音頓了一下,“你若是事情辦完了,便下來吧。”
阿無聞言一臉壞笑地看着她,調侃道:“你這位道友,真是貼心啊。”
薛予蓁卻笑不出來,心中情緒萬千,一會兒是因施淼淼而起的對徐贈春的滔天恨意,一會兒是因徐師姐關切的面容而感到的哀傷,但最終說出口的卻是:“你真的那麼恨她?”
阿無冷淡地應了一聲,眼神落到纏枝阙上,悶了半晌,道:“當然。”她恨徐贈春,但她們曾經骨血相連。
曾經的姐姐會巴巴地帶着好不容易讨到的點心和她分享,兩姐妹藏在暗道裡,和娘親捉迷藏的時候,會突然看着對方,然後一起小聲地笑起來。
徐贈春很聰明,也很蠢。臨死之前,還把纏枝阙和沒吃的琉璃玉果扔上來,怕她裝她裝得不像,怕她很快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