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你。”
這幾個字像是二伏天的一盆涼水,冰涼刺骨。
刺得江夜闌清醒了幾分,擡手拍了拍額頭,這句話卻是在腦子裡循環播放起來。
什麼意思?
一定是在做噩夢。
渾身酒氣熏的他自己都想吐,頭昏腦漲,四肢乏力,眼皮直打架,急需一張舒适的床來勸勸。
飛馳過的汽車攪動了小水窪裡的霓虹,十月秋風輕輕地滌蕩泛起來的波紋,又帶着一絲水汽吹亂了他額間碎發,路邊的柏樹搖曳,葉片沙沙作響。
他扶着冰冷的圍牆躺下,身體繃得筆直。
路燈泛黃的光亮刺眼,他眯眼看着光亮處不停轉圈得飛蟲。光亮、溫暖,飛蟲都有,可他卻隻有一個現在并不想要的光亮。
“江夜闌。”淡漠的男聲在頭頂響起,他循聲擡眼,一張清俊的臉龐闖入眼簾。
遲晝煜!
他的室友,他的網戀對象。
瞳孔倏然放大,那句斬釘截鐵的“我不喜歡你”還有餘音在腦海中缭繞。
軍訓剛結束,和室友一起吃飯,他誤喝了一杯酒。遲晝煜送他回宿舍。
他神志不清,前面說了些什麼完全不記得,但遲晝煜這句是什麼意思?不喜歡他?
網戀奔現,對方看不上他,但又舍不得網絡樹洞?
他的雙眸泛起淚光,失落湧上心頭,擡手啪的一掌拍在圍牆上,“我已垂直于這個平面,解不出來,睡覺。”
越說越尴尬,腳趾不禁蜷縮,索性閉上雙眼。
遲晝煜看着地上躺的像僵屍還在說胡話的人,籲歎口氣,抽出揣在衛衣口袋裡的手,蹲下身拉起“僵屍”。
“你認錯人了。”
聲若蚊蠅,江夜闌卻是聽見了,他很清楚,自己沒有認錯人。
開學那天,在宿舍見到遲晝煜的驚喜與現在的失望完全像是來自兩個世界,煥炳,黯然。
他被遲晝煜扶着往宿舍走,身後的路燈越來越遠。每盞路燈下或多或少都有撲展翅膀的飛蟲。
飛蛾有趨光性,在短短一天生命裡,一直都在追逐光亮,要是因為下了場雨就放棄唯一一次可以看見燈光的機會,那可太不值當了。
要是因為被拒絕就放棄,那可太不值當了。
驚喜占據上風,他決定待在煥炳的世界裡。
晚風微涼,他小心靠近一些,頭頂一對白色耳朵在遲晝煜臉上蹭來蹭去。
遲晝煜神色如常,想來是自己喝多出現了幻覺。
他動了動耳朵,帶着一絲不滿的意味拍打遲晝煜的臉龐。
不遠處就是A大F2宿舍樓,他不明白這人明明前兩天還在說喜歡他,現在為什麼忽然翻臉,還拒絕的如此幹脆。
思緒被拉回開學那天,行李箱輪子不停轉動得聲響在樓道裡回蕩,江夜闌上身一件純白T恤,紅黑色方格的襯衫系在腰上,模樣散漫。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腕上的銀镯子随着他的動作滑到小臂。
推開宿舍門,率先闖入眼簾的是一位穿着白色坎肩的少年。
他修長的雙腿交疊着放在桌面上,一顆黑痣在淺色的嘴唇上格外顯眼。白皙的手腕上戴着金鎖飾黑繩、信息素抑制手環,大拇指翻動屏幕,藍白對話框交錯。
他想過無數種與他在A大相遇的場景,唯獨沒有想過這種。目光從那人身上挪開,瞥向門牌,F3-301。
沒有走錯。
粵城A大,102個專業,每年招收新生五千以上,宿舍按專業來分,江夜闌是個Beta,聞不到信息素,被分到和Omega或Alpha一個宿舍都很正常。但能和他在同一個專業,又剛好一個宿舍卻是鳳毛麟角。
江夜闌站在門外半晌,該怎麼開口,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
裡面的人似乎還未注意到他,他把背包規矩背好,又把腰上的襯衫解下來拿在手裡。
叮咚!
消息提示音響,手裡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麻辣:我已經到宿舍了,你到了嗎?】
當初他們是通過遊戲添加的好友,加上有兩年了,但對彼此現實生活并沒有多問。江夜闌沒問,是因為他知道對面是誰,但對面為什麼不問?可能是……他不在乎?
江夜闌手指微微發顫,快速敲下兩個字。
【洋芋:到了。】
他深吸口氣,一擡眼便對上了那人清澈幹淨的眸子,“你好,我叫遲晝煜。”眉眼彎彎,嘴角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