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更想用自己的“真身”迎敵。
陸昭野有苦難言,段明夷雖然放話放的好聽,手中的攻勢其實一點也沒有停,出手就是不留情的殺招,一點輕敵的意思都沒有,顯然對妖皇重視得很。
一般水行修士都是走至柔的路子,段明夷卻另辟蹊徑,走的是巨浪滔天、江海無垠的至堅之道。這種法門修行初期很是沒用,不過一旦練到段明夷的境界,便會歸為最棘手敵人一類。
陸昭野不僅感覺自己身處海底,而且四周都是翻滾的巨浪,咆哮着要将她吞噬殆盡。
水中有隐隐龍吟聲,段明夷已能與天地呼應,他離真仙,差的不過是一線心境。
陸昭野對上水行本就是劣勢,對方又比她實力強橫,無奈隻能采取守勢,半躲半扛了三招,整個人都被自己的血染紅了。
肩膀上有貫穿的小洞,側腰直接被撕掉了一小半,萬幸沒有傷到脊骨,不然陸昭野可以直接躺下等死了。
旁邊墨棠心急如焚,擡手便是兩道符咒隔在兩人中間,符咒落地生根,一排帶有尖刺的綠植拔地而起,将水意逼退。這是隻生長在地火脈裂縫的赤骨薊,莖稈赤紅似熔岩冷凝,耐火且厭水,靠高溫熱量生長。
段明夷對他其實極為忌憚,看他出手反而松了口氣——看來墨棠說自己曾重傷不是假的,不然出招不會如此謹慎保守。
“墨長老,”段明夷道,“你我聯手将此妖殺死,你被她蒙蔽之事我可以不去追究。”
說話間又斷陸昭野一臂,段明夷已經察覺到不對,尋常半妖受此重傷,早該力竭,陸昭野卻仿佛不受影響,甚至有越戰越勇的趨勢。
奇怪了,她怎麼還不死?
地下的根須還在擴散蔓延,墨棠朗聲道:“縛心客是如何蠱惑于你,竟能讓你在短短半日内變成他手下走狗?”
段明夷冷道:“起碼他不似墨兄一樣,對我沒有半句實話。”
陸昭野咳嗽出一口血沫,在躲閃間隙嘶啞道:“你自己上了血契盟的當,還在這裡指責玄穹宮的長老,玄微子,你這個腦袋,怕是很難成仙啊。”
段明夷大怒:“我先取了你的腦袋,倒要看看你是不是還能嘴硬!”
說完他停下動作,第一次現身于五丈之外,雙手合十将滄浪虬握在掌心,口中喝道:
“傾覆川!”
滄浪虬矛身迸發出刺目水光,一道仿佛由萬條江河彙聚而成的滅世洪流,裹挾着傾覆乾坤的恐怖偉力,轟然向陸昭野奔湧碾壓而去!
便是有高山阻攔,在此招威力之下,也是一觸即碎!
陸昭野避無可避,右手再次刺穿肋骨,緊緊捏住心髒,雲雨夢不會死,但如果變成一攤碎肉,陸昭野想來自己也絕無生還的希望。她隻想用本命靈火護住雲雨夢的大部分,看能不能僥幸撿回一條命。
千鈞一發之際,陸昭野眼前出現了一枝花。
滄浪虬刺破道路,裂紋向四面八方延伸,縛心客在此處的幻境領域終是不堪重負,整個粉碎。
不明顯的昏黃色褪去,冰冷的月亮在天際亮起。段明夷剛那一招造成地面塌陷,瓦礫之間有十數屍體,看衣着都是最低階的太監宮女。縛心客早将他們挪到皇宮最清冷的一角,不然傷亡必定更加慘重。
段明夷根本在乎凡人生死,隻皺眉細思剛剛發生的事情。
那朵如冰霜覆蓋的花……難道是墨棠的法器?能把如此嬌嫩之物煉制到如此地步,墨棠的長老之位倒不是虛名。
他逃跑前留下一句話:
“若通天台真可通天,為何縛心客自己還不成仙?”
縛心客說自己背後有真仙,還笃定殺妖是正道,那太虛劍宗和血契盟中也沒有聽說有誰成仙的?這的确古怪。
段明夷平靜地想,墨棠所說的确有理,他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可是,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縛心客哪怕所說隻有萬分之一是真的,段明夷也要決心抓住。更何況,這一番下來他與墨棠已經結成死仇,如果他此刻退讓,玄穹宮必要追究他的錯處;而若是墨棠與那半妖死了,真相如何,還不是憑自己一張嘴?
地面下陷,一條通往地下的道路遮遮掩掩露出來,段明夷提起滄浪虬,低頭走了下去。
*
地道的每一個角落,都被白色的根須占滿。在地上時隻能感應,陸昭野覺得頗為不适,現在湊近了瞧,這些根須其實不是完全的白色,而是散發着淡淡金光,不僅解決了地下的照明問題,看起來勉強能說一句可愛。
“這是欺地絡,幼芽以渺小之姿示弱,卻能在地下織出覆地之網,據說若是此植長成,可以鎖盡山河靈脈。”
陸昭野傷的太重,身上東缺一塊西缺一塊,墨棠都無從下手,最後隻能勉強把她背在背上。
陸昭野小心地不讓口中鮮血滴到墨棠身上,費力地仰起頭道: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東西。”
“大部分修士都不在意靈植,對它們的态度是取一部分來用,或果實,或根莖,或枝葉,這樣方便快捷,而且可以提前準備。”
墨棠話說了一半,陸昭野聽懂了,大家都是提前備好使用,像他這樣當場種一個,肯定是耗費頗巨。如此看來,墨棠在木行上,可以說是天賦傲人了。
“你比那個玄微子強,”陸昭野道,“你還是受過傷呢。”
“他被成仙迷了眼睛。”墨棠不欲再多說此人,轉開話題,“你可好些了?”
陸昭野道:“也是奇怪,隻要能和你貼近些,這雲雨夢真就跟吃了補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