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
段明夷拍案而起:“太虛劍宗竟敢不遵玄穹宮号令,做出如此多惡事!”
和玄穹宮派遣鎮世者入世後就萬事不管的态度相比,太虛劍宗更樂意弟子放弟子去凡間遊曆,造成了玄穹宮雖是正道魁首,太虛劍宗卻與凡間以及各宗門的關系更密切的現狀。
段明夷對此早有不滿,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發作。
血契盟販賣妖族雖和太虛劍宗有合作,但誰人主導并不清楚,縛心客的來曆太過神秘,甚至有人懷疑過他如此嚣張,是不是玄穹宮之人。
現如今聽陸昭野說有可靠消息稱一切都是太虛劍宗背後指使,段明夷都沒詳細問,自顧自把這事坐實了,比之前更積極地去求問入宮之事。
陸昭野看目的達成,自尋了個借口告退,墨棠跟在她身後出來,陸昭野看他有話要說,就站在荷池旁邊等他。
墨棠果然開口:“入宮後玄微子去觐見皇帝,你我二人可隐去身形在宮中探查,你的藏身術不如我,到時還是由我來。”
“自然,還得多謝墨長老願意帶我這個沒用的小妖。”陸昭野好奇他那從月亮裡跳出來的術法已久,此時當然不會拒絕。
墨棠:“隻是有一事……”他轉開視線,“我的法術要用于兩人的話,需得保持時刻肌膚相貼。”
陸昭野十分艱難地忍住了口哨——天殺的雲雨夢,遲早把她變成一個浪蕩的登徒子。
“我什麼都不會做的,”陸昭野發誓,“真的,我能忍住。”
雲雨夢現在不“餓”,肌膚相貼最壞的作用是讓他人情-動,這點對墨棠也沒用,所以,一切都很好,他們什麼都不會發生的。
興許是她賭咒的樣子很滑稽,墨棠勾起唇角,伸出手給她。
陸昭野興高采烈牽住了,隻覺得是握住一塊暖玉,這些日子他們牽手也不知多少次,兩隻手嚴絲合縫交握一起,陸昭野心中忍不住一蕩。
“适才你似乎有話沒說完。”墨棠問道。
陸昭野道:“哪裡是我沒說完,隻是玄微子不感興趣,我就沒多說惹人煩。”
她眼中浮起憂慮:“是妖族的事,我才知道,他們在血契盟救出族人後并未離開京城,而是隐藏行迹住在通天台附近。”
往好的方面想,他們這是知道了剩下同伴的蹤迹要救人;但陸昭野總覺得不會如此簡單,她懷疑,這些妖是有一個關于複仇的大計劃。
墨棠:“你為何還不與他們相認?”
陸昭野無意識攥緊了他的手:“妖皇現世,并非是簡單的我與妖之間的事。”
人間百年是一段漫長的時光,百姓們對妖皇已經不再熟悉,戲曲裡偶爾提到,都說她三個腦袋、八個胳膊,喜歡吃人心,與其他惡角相比,沒什麼特色。
而在仙門中,百年這個時長,還不會抹去陸昭野留下的陰影。
“現在對妖族下手的,不管仙、魔兩道參與了多少,起碼在明面上是人族的血契盟。”
是人和妖的矛盾。
這是陸昭野以死換來的,她活着的時候,說自己一定會成仙,用準真仙的身份傲視仙門。
妖和仙、妖和人的矛盾,全被她扛在自己第一個人肩膀上了。
王對王,将對将,修士對妖有意見就該找她陸昭野理論,為難普通妖族是自降身價。
許多仙門深恨于她,一隻妖,除了真仙外快打遍天下無敵手了,誰能不恨她?
恨的越深,仙門的關注點就隻在她一個身上,等她死了,修士們自覺獲勝,不屑去為難一群小妖。
若不是因着這個原因,不是人族而是仙門對妖出手,以兩者懸殊的實力對比,妖族根本堅持不到陸昭野複生就會灰飛煙滅了。
“我若是實力恢複,自然會站出來,現在這樣嘛,”陸昭野自嘲一笑,“現身就是給他們招禍。”
妖族修血脈,這一點從根本上決定了他們無法斷情絕欲,因此被天道拒絕,再不得觐見,陸昭野想過很多,如果自己不能成仙,妖族最好的出路其實隻有一條:
低下頭,學會作為次一等的種族生存。
這一百年,妖族已經在痛苦的斷骨重生,她這時候冒出來,等于是用虛假的希望讓他們放棄已然走過一半的血路。
這太殘忍了。
她前世斷了情,将這些事情想的很清楚,死的雖然謎團重重,但其實沒有難過。
現在她把這些話再一次說出口,胸中像是有一團棉花上不去下不來,她說給墨棠聽,墨棠告訴她,這是悲傷的感受。
陸昭野不解:“你怎麼會知道?”
墨棠沉默許久才答:“我隻是還記得。”
這時他們才記起來彼此的手還牽着,急急放開,陸昭野又是先溜一步,墨棠正也要離開,一個小童急急跑來,說段明夷要見他。
“皇帝終于給我消息了,”段明夷擦着手裡的滄浪虬道,“後日,臘月二十七,我們入宮。”‘
他已做好準備大開殺戒。
*
皇宮裡分兩個宮群,前面的以太極殿為首,是皇帝處理朝事的地方;後面以養心殿為首,是皇帝和後宮的居所。
三人乘宮車入内,從進入宮牆開始,陸昭野就感覺周身多了層黏膩的無形累贅,此處有土行的大能。
火生土,木克土,土克水,三人之中,墨棠感覺最淺,受影響最重的是段明夷,他的發尾已經出現灰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