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教的學生裡就屬你最好學,性子沉靜。哪裡能預料到後頭就你逃課最多,還翻牆跟她出去玩。”沈松鶴老頑童的哼了聲,估計心裡頭還有點氣帶壞自己最疼惜的學生的人。
突然被點名的程沅沫直起了腰身,餘光悄悄看了眼低眉淺笑的紀淩安,心虛一掃而空。
也不怪當初人人不看好她和紀淩安的婚事。
衆人眼中的紀淩安是舉止優雅、才學斐然的貴公子,直到碰見了程沅沫,一門心思就想往外頭跑,還生出了許多天馬行空的想法,屬實令人詫異。
沈鶴松舒了口氣,會心一笑,“但老朽看到你總算有了人氣,心裡是欣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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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好沈師傅住在紀家客屋,程沅沫和紀淩安并肩遊廊漫步。
清風輕輕吹拂,夾着沁人花香。
“娘覺得男子書讀多了,便會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她便不讓我讀書。爹爹聽她的話,從不讓我碰大姐的書本。”
紀淩安微微揚起頭,雙眸閃爍着淚光,倔強道,
“但我偏不聽話,趁着爹爹懷小妹無暇顧及我時,我偷跑到大姐書房牆根下偷聽,晚上回屋躲被子溫習,那時我就想要是我也能讀書識字該有多好啊。”
程沅沫動了動指尖,毅然決然地握住了紀淩安的手,輕輕攏在手心,無聲地安撫。
“是沈師傅發現了我,她告訴我隻要肯學,就會幫我去跟娘說情。我拼命的向她展示我所學會的東西,戰戰兢兢的擔心把握不住機會。”
紀淩安釋然一笑。
“我不清楚沈師傅用了什麼辦法說服了娘,我隻記得當我坐進書房聽講的那一刻,感覺自己活了過來,學這些不是為了其他人,僅是為了我自己。”
程沅沫口幹舌燥,千言萬語彙聚心頭卻說不出一句話。
這些事相處十幾年下來,紀淩安從未與她傾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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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朦胧罩下,紀宅上下一切準備就緒,就等着黎明升起,開啟喜慶的一天。
獨獨有一人不關心明日有多熱鬧,盤膝坐在窗邊望着石闆地上婆娑的樹影出神。
本以為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走訪,卻沒成想得知了許多從未發現了解過的事情。
朝夕相處的枕邊人往日的種種行為能從中看到些許的影子,似乎也能理解了他對于某些事敏感易怒的根源所在。
程沅沫狠狠搓了把臉,回憶起幾個月前問題爆發時自己不以為意的态度,深深歎了口氣。
餘光瞥着浴房的方向,動靜一響,立馬裝作不經意地挪開視線,搭在膝上蜷縮的手指卻将心理活動暴露無遺。
窸窣片刻,程沅沫再尋着身影看去,紀淩安捧着本書安靜坐在燭台邊,與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程沅沫摸了摸鼻子,“回去前要去臨安的書肆逛逛嗎?買些喜歡的書,回去的路上就不無趣了。”
屋外是化不開的濃墨,屋内是暖黃的燭光,柔和了銳利的眉眼,别扭中透着一閃而過的柔情。
良久,久到程沅沫疑惑紀淩安盯着她眼睛會不會酸時,紀淩安掩飾般垂下眼眸,心不在焉翻動着紙張。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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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明面上沒撕破臉,紀初白和姜青易怎麼掰扯依舊是紀淩安血緣上的父母。
紀淩安不願意鬧的難看,程沅沫尊重他的選擇。
紀淩安和姜父在後院陪着接來的柳慈,程沅沫則和紀家女人們前面招待賓客。
程沅沫的名頭臨安商人可聽說過不少,想做大生意的得天南海北的跑,能結交到如程沅沫這等勢力,往後過橋過路卡關,說不準還能走個人情。
和氣生财是生意人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往來社交的人程沅沫皆以禮相待,和氣的談論着最近形勢走向,互相交換信息透個底。
是給對方的誠意,也是探尋機遇的機會。
紀池和紀和婉來了幾次,不過這幫老油條就沒拿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當回事,心裡還認紀家的掌事人是紀初白。
滿桌有身價的人獨獨程沅沫在其中顯得過分年輕了些,三十六的年紀能到達如此高度,何嘗不是傳奇人物。
“我在這嘴說一萬遍,還不如你們來京城實地查看,能不能做,也就一眼的事。”程沅沫捏着滿杯的酒,敬道,“我算是小輩,各位要來京城做生意,有什麼難處大可以來找我,能幫定然幫一把。”
先不說京城達官顯貴良多,關系網錯綜複雜,許多聰明的商人沒萬分把握拜了地頭蛇,是斷然不會冒險。
可話又說回來,要真有事了幫不幫還另說,但最起碼現在聽的人心裡頭舒坦。
“我們都是老家夥了,京城那地方可沒心氣闖喽,守着點家業安度晚年,兒孫能不被餓死街頭,就成啦!”
“我要是再年輕個二三十歲,我也帶着全家去京城落戶!”
“哎,程員外,敬你,敬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