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真的要跟那人去看什麼樹嗎?”青竹不厭其煩追在紀淩安後頭問,遲遲沒得到回答,吓的小臉發白。
臨安城内誰不清楚紀家的公子被管教的有多嚴格,紀淩安不過随口一說,是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會答應。
詫異的同時,心底騰生出一種消失許久的澎湃,稀奇到他細細品味來之不易的波動。
紀淩安回過神,嘴角挂着自己都為察覺的笑意,詢問道,“我可以去嗎?”
青竹哽咽了下,難免想道那麼些年公子在家中的處境,态度瞬間柔軟了下來。
“不是奴才多事,隻是不清楚對方是何人,萬一有什麼壞心思呢?”
紀淩安眉眼低垂了下來,頗有孩子氣地攪着袖口,“是啊,看了樹又能怎麼樣呢?也不能讓爹娘對我滿意,還不如在家中好好學習禮儀。”
青竹是自小伺候在紀淩安身邊,說句逾越規矩的話,主子的困苦和心中想法他最清楚不過,自然明白此時紀淩安的低落。
“公子……”
“你的擔心我都明白。”紀淩安很快調整好狀态,“我一時任性答應了她,明日會親自去說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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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泛起魚肚銀,紀淩安自認為出來的夠早,沒成想對方比她還早,已經候在了大門外。
程沅沫并非一人來,身邊還跟着個矮半個頭的姑娘,臉色依舊病态的蒼白,但精氣神看起來好了不少。
程沅沫推了下怯生生躲在後頭的李儲楓,李儲楓躊躇的一步三回頭,緊張地直吞咽口水,“我聽老大說了是公子救了我,我是專門過來緻謝的。”
“人沒事就好。”
這下程沅沫才走過來,紀淩安留意到她手上握着束花,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
“我來是想和你說聲抱歉,沒辦法赴約了。昨日一時興起答應了你,忘記了家規是不允許我擅自外出的。”
紀淩安依舊用幂蓠将全身遮擋住,就像在四周築起圍牆,不讓旁人進來,也困的自己出不去。
程沅沫失禮地注視着,問道,“真的不去了?”
雖隔着層白紗,但紀淩安有種和她對視的錯覺,忽然張不了口了。
“隻要有個人扮成你,你就可以走了。”程沅沫移開視線,“把幂蓠給李儲楓,你們身型差不多,讓她假扮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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闆車不似馬車有車廂遮風擋雨,牛拉的也沒馬來的快,颠簸之下還硌的屁股疼。
可即便如此,紀淩安還是控制不住的興奮,沒了幂蓠的遮擋,漂亮的眼睛肆意地觀察着街道。
風是直接拂面,氣味是直接嗅入鼻腔,晨起的陽光直接曬在肌膚上格外舒服。
一切是那麼理所應當,又是那麼珍貴美好。
紀淩安往前挪了挪,觀察了會程沅沫是如何趕牛的,問道,“你一直都坐這個……車進城嗎?”
“這牛是向鄰居家借的,農忙過去了,讓我順道帶它找點好草地犒勞犒勞。”程沅沫姿态閑散,瞥了眼對什麼都好奇的人,拿下頭頂草帽戴在了紀淩安腦袋上,“太陽要升起來了。”
紀淩安應了聲,扶穩了帽子,悄悄搓了搓發熱的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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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是郁郁蔥蔥的連綿山脈,身後是快渺小如塵埃的城門,紀淩安莫名覺得心裡頭痛快,四肢都跟着輕盈了起來。
察覺到程沅沫不是壞人,也因為心情舒暢,紀淩安的話多了起來,對程沅沫的好奇抵達了頂峰。
他抱着膝蓋又往前挪了下,清秀的臉上是天真爛漫,問道,“怎麼你稱呼李儲楓為小妹,她卻喊你老大呀?”
“她是我撿回來的。”
程沅沫毫不避諱的态度令紀淩安一愣,随之而來是更多的好奇,忍不住繼續發問,“你撿來的?”
“十年前大雨沖垮了堤壩,引發洪水踏平了家鄉,往北逃災的路上,看到了她,順手帶着一起走了。”
紀淩安沉默了下來,生疏地拍了拍程沅沫的肩膀。
當時災民成群,沿路府衙接收能力有限,其餘人隻能往北求助。走的越遠死的越多,大人尚且強撐着一口氣,更别說失去庇護的孩子了。
程沅沫就是跟随遷移隊伍休息時,看到了伸長脖子準備找個樹吊上的李儲楓。
勸說她活下去的理由也很簡單,這邊咽氣那邊就得被分吃了。
不過這些程沅沫沒同紀淩安講,不谙世事的小少爺聽到這些怕是要被吓出夢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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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人煙稀少,風景好,空氣新鮮,靴子踩在翠生生的草地上嘎吱嘎吱。
黃牛埋着腦袋尋掉落的果子吃,紀淩安則把遠處的果子踢到它嘴邊,一來二去靴子邊緣染上了果子紅紅的汁液。
“你送我的果子我還沒來得及嘗,就被屋裡的教引叔叔沒收了。”紀淩安欣喜地蹲下身,“這顆外皮完好。”
程沅沫道,“地上掉的不幹淨,我摘樹上的給你。”
仰頭看着高大的果樹,紀淩安半信半疑道,“真的能爬上去嗎?”
程沅沫将黃牛的牽繩遞給了紀淩安,身子輕巧極了,三兩下就爬坐上了樹幹,衣服兜着摘了五六個鮮果,順着主幹絲滑的溜了下來。
“不遠處有條小溪,去那兒洗洗,給牛也喝喝水。”
一聽牛要喝水,紀淩安乖巧地牽着牛繩跟在程沅沫後頭,歪頭打量着女子的背影。
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勁瘦的腰肢,爬樹時緊繃着能隐約看到腹部肌肉線條,而後無法忽略的是那雙筆直的長腿,走路帶風要小跑着才能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