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解決，羅汐扔下已碎成粉末的頭骨。眸光捕捉到周圍光線的變化，擡起頭一看，先前暗淡的結界又重新煥發光彩，破損的缺口修複一新，毒液源源不斷給結界注入能量，仿佛又活過來般流速加快，流光溢彩的毒水氤氲浸染，不斷外擴、沖刷着靜置的水體。如無形的繩索牽引着赤綠光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拉開，将鬼域的重重暗影阻擋在背後。
看來結界也沒問題了。羅汐想着，環顧四周，終于在遠處找到忽略了許久的男人，小跑過去。
魔蛟君正背對着她，和一隻在結界中遊曳的生物說着什麼。羅汐隻隐約辨認出類人的外形，不禁有些奇怪。
兩妖的對話零零碎碎傳入她耳朵：“……放心，百年内……枯竭還遠……塔沒事……”
“哦？”忽然，類人生物發現了靠近的她，不僅沒生氣還對她招了招手，似乎想叫她也過來，“小家夥來了啊。”
離得近了羅汐終于得見魚婦的真實模樣，它比想象中要大，至少有兩人高，分為三部分組成：上半部分是男性的軀體，半張臉已經腐爛，另一張卻還完整，胸腹布有魚鱗，後背、雙臂帶鳍，下半部分接着魚身和蛇尾，整體上看像三個不同物種拼接起來，雖然各自都隻剩一部分，但詭異地融合在一起成為共生關系。
“啊……走進了看好像更小了。”魚婦在水中下沉了些，饒有興趣地往前湊了湊，“我猜猜……骨齡還不到五十吧？”
“額……”羅汐弄不清楚這位妖族長者的意思，下意識後退半步。
魔蛟君見狀，側身擋了擋，“既然正事已了，吾便告辭了。”
魚婦微微一笑。
“走罷。”魔蛟君轉身，長袍翻起卷了下羅汐，示意她跟上。行至半路，突然想起什麼，沉聲道，“下回别睡太沉。”
“是是……”魚婦無奈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羅汐乖乖跟着魔蛟君，緩過心裡那陣不适她反應過來還沒和魚婦說過話——這可是傳說中生物！她壓了壓心跳，忍不住回頭看向魚婦所在。魚婦放平身體，抱着雙臂放任自己在水中漂浮，察覺到她的目光時還朝她笑着揮了揮手。
不知怎的，雖然魚婦沒有說什麼，羅汐總覺得他很孤單。
“魚婦……要獨自守在這裡嗎？無人可以替代它？”
等走出氾洲，羅汐才把埋在心裡的問題問出口。
她依然不明白，既然氾洲結界如此重要，但為什麼不像邊境結界那樣做個預備方案，以防萬一呢？
“相柳結界雖強大，但施展條件苛刻，需赤水不止、水生大妖持續不斷地供給妖力維持，且毒性之強，非一般妖族可承受，即便合體期的大妖，也難以在水中堅持十日。”魔蛟君頓了頓，“魚婦自上古延續至今，它本就是死而複生之身，可同處陰陽兩界，妖力非同一般……它是相柳結界陣眼的不二之選。”
“既是生，也是死……”羅汐喃喃道，“那，那它在水中，不是會一直受到毒水的傷害嗎？毒素積累這麼久，它豈不是會越來越痛苦？”毒水中不會存在活物，魚婦能死而複生，那是不是說明……它要反複地在生和死來回轉化？
“不會，它早已切斷痛覺。”魔蛟君平靜地說。
羅汐飛快地抿了下唇，最終沒有再說什麼。
她眼前閃過魚婦那張陰陽臉，完好的半邊五官端正，眉目分明，足以窺視曾經也是位俊秀的男子。
獨自扛起防禦鬼族入侵的重擔，以身入陣長留氾洲數千年，它心裡可曾後悔過？
……
魔蛟君沒有選擇羅汐下來時經過的蟻穴通道，而是帶羅汐走了另外一條路。借由他的法術縮短路程，羅汐隻覺得比他們下去時所花的不到四分之一的時間。
走出地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微涼的風撲面而來。
“怎麼這時候下雨了？”
羅汐擡手欲擋，突然頭頂的水滴不再淋下，周身也好似被無形的屏障環繞，隔絕外界的雨水。
“謝謝……”
魔蛟君略一颔首。
“那麼，我也該回去了，謝謝您送我一程。”羅汐不自在地說道，“您還有别的事要做吧，那就此别過吧，說起來我好像也沒幫上什麼忙，不好意思哈……”
“無妨。”
“不，該謝還是要謝的。雖然我現在還沒多大能耐，不過以後可不一定！”羅汐堅定地說。
“……”
見對方遲遲不語，羅汐也不催促，鄭重地行了一禮，“那麼，告辭了，有緣再見。”
雨雖不大，但一直下不停。好在魔蛟君帶她出來的位置就在桑城外的森林裡，離谷地還挺近。羅汐不多一會便找準方向朝谷地走去，同時燃起備用信号煙通知部落。
她行進速度很快，穿過層層密林，谷地的入口漸漸出現在視線中，而外圍是檀則帶着妖兵跑出來迎接她。
隻是他們的表情焦急不已，還沒走近就大喊起來。
“主上！”
“不好了！”
重見的喜悅還沒占上心頭，就被湧起不祥的預感取代。
檀則顧不得問好，急急地沖上來便道，“斜坡，斜坡底下……不對，是沼澤！沼澤下有東西出來了！”
“什麼？”
路上，在檀則語無倫次的口中得知，她離開沒多久森林就開始下雨，起初大夥沒在意，谷地多雨水不是什麼怪事，部落照常整頓田地、采集材料。但放哨的妖兵發現，正午後斜坡下的瘴氣突然加重，擔心繞路去那邊的同族出事，安排巡邏兵沿途護衛。結果隻帶回了幾名昏迷的妖族，去過沼澤地的妖兵也很快病倒。
敕敕召集妖兵意圖進入沼澤地帶回失蹤的妖族，但瘴氣擴散速度太快，不到半天生物紛紛轉移栖息地，大片森林上方漫起黑霧，已然到達石山腳下。妖一旦吸入瘴氣便渾身不适，嘔吐不止，且瘴氣中滋生的蚊蟲也帶有毒性，被咬的地方很快烏紫一片，潰爛出血。
羅汐皺了皺眉，這聽着不像中毒，倒像是……
“慢着。”
羅汐突然停下，把檀則急得不行。
“主上！斜坡那邊不能再等了，不控制住瘴氣恐怕大夥都……”
“除了照顧傷者，其餘的妖你分兩路派出去，大量收割艾草、蒼術，一路在部落各處焚煙熏蒸，一路帶到石山去，動作快！”
檀則初聽還沒反應過來，羅汐又喊了一聲，方才如夢初醒，忙先帶妖兵回部落。羅汐則朝石山跑去。
但願不是她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