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想要換換口味,她又瞄上了旁邊的宋子仁。
但她很快就飽了。她還是一個小孩兒,吃不了那麼多。
幾乎是飽腹的那一瞬間,她抹了抹嘴,吞咽的動作沒有停止,她茫然地擡起頭,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木生站起身,他的狀态很差,腳步虛浮,他咬着牙逼自己走向女孩兒。
阿慶看到他,停止進食。
看到木生的一瞬間,女孩兒的眼睛才真正慢慢恢複清明。
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邵祁。
木生邁過地上的屍塊,蹲到她面前,等待她開口。
阿慶看着他,她顯然認出了木生,所以首先和他說:“我媽媽也在這裡。”
“是嗎?”木生回答。
阿慶點點頭:“她在一個盒子裡,很小的盒子。他告訴我那是她。他還說,不聽話的話,他就把媽媽丢到河裡。”
說到這,她很天真地問:“……這裡真的有河嗎?”
木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
阿慶意識到他無法給自己一個答案,她搖搖頭:“媽媽變成粉末了,倒進河裡,我就找不回來了……我不是故意想要看他欺負你。”
木生安靜地等待她的下文。
良久,阿慶才說:“我殺人了。”
木生幾乎是悲憫地看着她:“殺人者本來就要做好被殺的準備。”
阿慶想了想:“可我沒有死,他們沒有殺我。”
木生蹲到她面前,告訴她:“不是隻有死亡才叫殺人。”
阿慶很是思考了一會兒。
然後她又說:“溫護士說,以暴制暴是不對的。”
木生說:“阿慶是好孩子,保護了自己和媽媽,不算以暴制暴。”
阿慶猛地擡起頭,很緊張地問:“我做的好嗎?”
木生笑了,他的臉色白的透明,“嗯”一聲。
他把女孩兒摟進懷裡,任由她沾滿血迹的臉貼到自己胸口。
銀絲飛舞,女孩兒倒在他臂彎。
他消除了阿慶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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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腳步聲,木生沒有回頭,他聽得出來的人是誰。
“你把她養大吧。”木生說:“我不要你的命,也不要贖罪。看看這孩子——你被輪回抛棄不是因為吃了神獸肉,你隻是無法原諒自己;你不應該向我贖罪,你應該向你自己贖。”
身後的人走過來,将女孩兒抱起。
柳如是如今隻有一條手臂。她的半邊身子在剛剛的迷宮裡攪碎了,但除非元神寂滅,食屍鬼不會死。
柳如是把自己變小了些。她幻化成了一個矮小的婦人,這樣她就擁有了兩條手臂,可以穩穩地将阿慶接到懷裡。
“謝謝你的眼睛。”木生對她笑了笑,高燒讓他看不清食屍鬼的臉,但他依然說:“這麼多年過去,我都快忘記了,我的眼睛是金色的。”
“他會來接你。”柳如是悲傷又憐憫地望着他:“……你沒死在這兒,但你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木生頓了頓,問她:“他會原諒我嗎?”
阿慶醒過來了。消除記憶并不需要她暈倒。她看到了自己胸前的破口,這麼小的孩子是會害怕的,她開始抱着柳如是的脖子抽噎。
柳如是沒有辦法替謝林川回答這個問題。她沉默了一會兒。
木生自嘲地笑了笑,然後說:“你走吧。這孩子的記憶都沒了,可能連說話都不會。我知道這有些難辦……我會讓他再聯絡你的。”
說完,他扶了下台階,坐到地上。
研究室被撬開了,這一寸有十年不曾見天日的土地,終于暴露在陽光之下。
木生背對着謝林川,他依然坐在将阿慶交給食屍鬼的位置,邵祁和宋子仁的屍體被搬走了,那片區域被圍起來,隻剩下一個扭曲的人形标記。
謝林川想要走向他,木生仿佛亦有所感,回過頭,撞進他的眼睛。
這一瞥沒能被僞裝,謝林川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眼神裡滿是細碎的傷口。
木生的眼神聚焦,那些傷口仿佛頃刻愈合,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迹。
他披着一條深紫色的薄毯,是救援隊贈給受到了巨大心靈創傷的人的臨時措施。後頸的細環沒了,醫療隊員剛剛為他做了簡單的處理。
木生轉過身,面對他。
謝林川覺得好像有人從他的心髒最軟的地方狠狠剜了一塊兒,他的眼神落到木生脖子上纏緊的繃帶。
木生的臉色蒼白,抱歉地對他笑笑。
時隔數日,開口第一句是:“……辛苦了,這地方應該很難找。”
語氣仿佛隻是将約會地點不小心弄到犄角旮旯。
謝林川皺了下眉,木生慢騰騰地站起身。他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謝林川甯願他哭鬧,正常人的解決方法應該像阿慶那樣哭哭啼啼地被柳如是接回去養。
許久沒有聽到回答,木生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他默不作聲地捏了下自己左手上的傷口,疼痛讓他回神。
卻聽到男人很輕地歎了口氣,聲音柔的不能再柔,低聲說:“好了。”
木生一愣。
他擡起頭,看到謝林川無奈的眼睛。
謝林川朝他張開手。
木生抿了下唇,朝他的方向邁步。
隻走了一步,就已經腿軟到再也無法支撐。謝林川驚了一瞬,擡手迎他。
木生幾乎摔在他懷裡,整個人輕如鴻毛。
隻來得及感受到謝林川的手穩穩環住後腰,木生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