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林川捏起他的下巴。
木生的眼睛此刻無法聚焦,墨發粘着額頭,非他本意的淚水沾濕了睫毛,嘴唇微張,像極了一顆成熟的、沾滿了露水而搖搖欲墜的蘋果。
謝林川将煙嘴塞到他嘴邊,木生垂下眼,不用謝林川教,很乖地吸了一口。
單薄的胸口有了短暫的起伏。
然後他偏頭,開始劇烈地咳嗽。
試了幾次,木生都沒法把煙霧吸進去,叫他不要過肺地吞到胃裡也不會。謝林川又皺眉。木生看不清他神色,隻是能感覺到他不高興,這又讓他有點慌。
那煙是特制的,燃燒速度極慢,謝林川平時用它來壓制自己的法力,隻不過自木生墜樓後便再也沒抽。
煙有解毒的作用,謝林川不可能真的跟他做,也不可能答應他分手。
把現在的木生丢出家門或者留在這裡,都無異于直接殺了他。
謝林川不敢想,如果他計劃成功,自己真的失憶,木生要怎麼熬過來。
他忽然想到,引銀絲出體時,木生窩在他懷裡,聲音很輕地說:我愛你。
……那難道是他的遺言嗎?
.
謝林川皺眉看了他一會兒,低頭抽了口煙。
然後捏住他後頸,咬上嘴唇。
其實是在渡氣——謝林川要感謝自己這幾天讓木生學會了怎麼接吻。
這次勉強都咽了,沒給人休息的機會,謝林川又抽了一口,用同樣的人辦法喂給他。
他斷斷續續地喂完了一整支煙,煙頭燒到手指,被他掐滅。
一口氣吞了大半支煙,木生吃一半的時候就沒了力氣,他身體不好,藥效沒那麼快褪,謝林川摸了一把耳後,還是燙。眼睛下的痣也依然是紅的。
這個時候神智不清,眉頭微鎖,謝林川知道他耐痛力多強,如果不是太難受,木生甚至連這皺眉都會掩藏住不叫他看到。
謝林川沉默了一會兒,就着把人半隻身子鎖在牆裡的姿勢,俯下身去。
“别……!”
過去一個多小時裡木生的第一句話,病人不得不回神,眼看着自己重新被打開,他想夾腿,可謝林川的力氣太大了。
“不用……這樣,”木生沒法躲:“……求、求你……”
他很快就沒辦法說話了。
的确是身子差,隻弄了一會兒,謝林川解開他的桎梏去動床頭那杯水,木生就已經暈了過去。
謝林川眼疾手快地推了枕頭将人接在懷裡,含着嘴裡的東西沒吐,去吞兩口水咽掉,回來抱人,小心翼翼地将人摟在懷裡。
眼神落到剛剛抓人時木生胳膊上蹭紅的皮膚,他用了寸勁兒,不會給他留痕迹。
可他依然覺得心疼。
謝林川也覺得自己有點瘋了。
就這點出息,還敢拿吃藥哄他。謝林川是要真禽獸,今晚就這麼把人弄死在這兒也說不定。
謝林川歎了口氣,他腦子很亂,心裡有人小人想把木生撕碎,想把他腦子挖出來看看裡面都裝了什麼,可他隻是将他汗濕發絲捋到耳後。
他把人抱進被窩裡安放好,出門落鎖。
*
鄭平今晚值班,下午跟同事約好測試結果出來以後把木生今天的檢測報告也發給他一份,此時剛好沒病人,他泡了杯咖啡,坐到電腦面前。
點開文件,醫生盯着屏幕看了會兒,又反複翻了翻診療記錄的文字版。
剛想要給謝林川發消息,對面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剛要給你打電話,”鄭平道:“病人在你身邊嗎?”
謝林川的聲音有些低:“他現在不在。”
“結果出來了,不過有點奇怪。”
“怎麼了?”
“先解釋一下,色雲是用來檢測情緒的,将人腦的神經性反應根據喜怒哀樂的不同頻段分類,再按照色雲的顔色與大小判斷這個人普遍存在的情緒問題。正常人肯定是比較平均的,喜怒哀樂都有,每個色塊顔色都不大;抑郁症患者則是怒哀偏多,焦慮的灰色雲團也會相對大一些;雙向情感障礙則是每個情感色塊都很大……”
鄭平道:“簡而言之:哪種色塊占比多,就說明在這個人的生活中,這樣的情緒是最劇烈也最經常發生的,這麼說你大概可以理解麼?”
“嗯。”謝林川應了聲:“所以……他是怎麼樣的?”
“……這也是奇怪的地方,”鄭平語氣頓了頓,才接着說:“占據木生情緒色雲最多的,是幸福。”
謝林川愣了愣,下意識擡起眼看二樓被自己鎖了門的那件屋子:“什麼?”
“我知道這有些匪夷所思,但幸福的占比在他的情緒中占據了超過百分之八十的比重,說實在的,我沒見過有誰的色雲是這樣的。”鄭平無奈:“實際上,就算新生兒也很難達到這麼高的占比。”
謝林川嗓音發澀:“這意味着什麼?”
“沒有意味着什麼,這就是字面意思,”鄭平道:“我之前對他抑郁方面的推測完全錯誤,我要向你道歉。”
“他可能是個樂觀的人,或者說,和你在一起的生活對他來說非常美滿,”鄭平道:“他對他現在的生活,感到非常幸福。”
謝林川聽到自己說:“他身體那麼不好。”
“久病的确易成心病,”鄭平想了想,解釋道:“但也有人不覺得病痛十分痛苦。”
“他心理狀态這麼好,病痛也是小事。林川,他沒得什麼要命的病,好好養,可以長命百歲。”
“好,”過了會兒,謝林川說:“我知道了。”
臨挂電話謝林川問了催q藥的事兒,鄭平查了下,沒發現有任何的開藥記錄。謝林川思索片刻,想到木生袖口上那些毛,于是又問了人民醫院附屬寵物醫院今天的開藥流程。
臨川市的權限很高,用調查證去問,對方果然很快回了信,說的确有個男人過來開了一支寵物用的藥,說是要給家裡的馬配種。
劑量很高,手續是幾天前就申請好的,幾乎是能連續給四匹種馬用的劑量。
謝林川把電話挂斷,忍不住罵了一句。
把給畜牲用的藥下給自己。
他也真是……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