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次心理測試由鄭平親自看着做,用了醫院一種新型技術——将人短暫催眠後,根據催眠師主導的提問,用設備生成他腦海裡的情緒色雲,再由智能軟件将色雲具像化。
整個測試過程時間不長,家屬也可以旁觀,可惜謝林川實在沒聽出來那些“房子裡有樹還是有海”,“紅的還是藍色”之類的問題到底有何深意,他望着躺椅上陷入淺眠的人,聽他回答那些雲裡霧裡的問題,滿腦子都在想木生昨晚的問題。
他問自己,如果他死了,自己願不願意忘掉他。
記憶是給長壽者的詛咒,謝林川活的潇灑,很大一定程度上是因為,他會不定期的失去一段記憶。
他的腦海裡其實并不記得有什麼人的離去讓他非常傷心,能記住的隻有好的片段,就好像有什麼人,持續不斷、又精準地将他的痛苦悉數抹去。
謝林川的存在像是神的漏洞,他不老不死,一生順遂,最大的痛苦不是悲傷,而是悲憫,可悲憫給他帶來的是責任,并不是苦痛本身。
悲憫,實際上是神的特權。
他像是旁觀者,身在此局中,卻從未入局。
若木生死,他忘掉他,自然也是對他最好的結局。
但謝林川不想忘。
他不僅不想忘,他還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才會讓木生對自己提出這樣的疑問。
他年輕的愛人如今隻有三十歲,對于謝林川來說,木生活的年歲可能還不到他的一個零頭。無論怎麼算,他的人生都應該隻是剛剛開始。
誠然,他生過病,也經曆過許多痛苦的事情。
但謝市長總有辦法治好他的小朋友。
測試結束,謝林川的思緒回神,催眠師離開診療室,謝林川走進去。
木生的袖口沾了幾縷白毛,謝林川替他取下,然後握住手。
木生還沒完全清醒,他側過頭,眼神茫然地看向謝林川。
視線聚焦。
他看清謝林川的臉,笑了起來。
*
趕在夜幕降臨前回家,習慣了家裡有茴香跟毛正義每天插科打诨,冷不丁推開家門沒有人聲,倒确實讓兩個人不太适應。太安靜了,就連打開電燈開關這點小小的動靜都顯得無比清晰,木生回過頭,剛好與謝林川對視。
兩個人都笑起來,謝林川捏了下他衣袖,将人牽到懷裡,在這靜谧中和他接吻。
晚飯還吃謝林川做的,他做來的飯木生吃不膩,今晚卻吃得不算多,大約嚼了幾口就撂筷,倒是讓謝林川好好懷疑了一下自己今晚的手藝是不是出了問題。
飯後木生去洗漱。謝林川從樓下拿了杯水放床頭預備午夜哄人吃藥,看一層毛玻璃門後青年身影時近時遠。
他那麼看了會兒,退出去,鑽到另一間卧室迅速沖了個澡。
.
這間屋子自他來就基本沒怎麼住過,房内擺設一切如新,就連枕頭都沒人碰過。
謝市長洗完澡,身上擦幹,回到木生的卧室。
木生剛洗完。他傷着條胳膊,洗漱速度沒法快,擦幹出來時肌膚上仍透水汽,見謝林川同樣頭發半幹隻穿睡褲地走進來還愣了一下。後者不禁莞爾,将手裡毛巾挂到脖子上,見眼前人朝自己走來。
“不睡麼?”謝林川挑了下眉,揉他發頂,半濕的黑發纏上指尖。
木生沒有回答。
謝林川動作一頓,看眼前人微微仰頭,扶着臉頰,與自己接吻。
“你去隔壁洗了。”木生沒他那麼會,隻能親一小會兒,輕聲說:“我以為還要等等。”
謝林川捏住他的手腕兒沒敢用力,眼神垂了一下,問:“等什麼?”
木生不回答,他又仰起頭親他。
完全是額外褒獎,謝林川被親懵了,滿腦子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什麼好事兒。
他這才發現,木生身上隻挂了條浴巾。
從前都是穿睡衣的……總不可能是手臂打這石膏不方便才沒穿。
謝林川的眼神暗了暗。
木生再次試圖結束這個吻,可惜沒能得逞。
好在謝市長仍有理智,換了主導的親吻起初依舊是纏綿的,但後面卻故意越親越沒了章法。木生本來跟着他學了點,好容易能在接吻裡不讓自己太過狼狽,卻一下子遇見超綱題,他很快無法喘氣,腿一軟,被謝林川捏着腰抱在懷裡。
“要幹嘛?”
謝林川這才放過他,輕拍人後腦哄他呼吸,笑着的,自言自語:
“……年紀這麼小,脾氣這麼急。”
他當然看到木生眼下的那顆痣完全紅了,眼角鼻尖,乃至滲到脖頸,都泛着誘人的粉。謝林川皺了下眉,剛要說什麼,又被眼前人湊上來去親唇角的動作打斷。
木生不看他,嘴唇在笑,自上而下看去眉眼彎彎,長睫清晰微顫,動人如豔鬼。
“是有點急。”他承認。
“你身體受不了。”謝林川提醒他。
事實上根本不是受得了受不了的問題,木生這個身體狀況連吃飯睡覺都成問題,根本不支持他去想這回事。
“……能受住的。”
木生吐息如蘭,牽着他的手碰到自己滾燙的臉頰,他擡起眼,尚未幹透的濃密睫毛如一把小扇,隻這麼一擡,便像有人往謝林川心尖上吹了一口。
“我吃了藥。”木生聲音平靜,強逼出來的熱終于開始折磨他,他忍不住顫抖,仰頭看着謝林川,眼神裡藏着幾乎溢出來的眷戀,還有更多的、讀不出的情緒。
他補了一句,語氣認真:“……是我自己想。”
謝林川:“……”
——謝林川清晰地聽到自己腦海裡那根弦斷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