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清晨謝林川還是提前洗了個澡,木生身體差,迷迷糊糊不肯醒,隻覺得身旁熱源去了又回,回的時候比剛剛涼一些。謝林川摟着他輕晃,看時間不得不起了,才慢慢把人叫醒。
今早不吃早飯,要做血檢和測腸胃。謝林川等他做檢查的時候順手約了測光。木生的視力很差,加上之前有過短暫失明的症狀,謝林川把結果發給鄭平,還是決定要先仔細檢查一下。
這一套檢查下來,太陽都快下山了,茴香一縷煙一樣飄來醫院,找謝林川問午飯要不要做。那會兒早過午飯的時候了,謝林川陪着木生,也幹脆什麼也沒吃,這會兒反而不餓。想了想便說不用了,午飯就在醫院對付一下,做晚飯就好——毛正義等下過來,需要買什麼讓貓去就行。
茴香問完,又一溜煙兒的消散了。
謝林川又等了會兒,木生終于從裡頭出來了。
胃腸鏡打全麻,青年躺在病床上,腦袋沒有力氣地微微歪着。護士給謝林川看了針口——因為木生手肘上有傷,所以麻藥打在手腕,顯然打得不算好,白皙的皮膚上又是一片青紫,和前幾天的幾乎連到了一起。
總淤青的體質也不太好,護士歉意地說回去後最好熱敷,但他這樣碰一碰就會青一塊的身體,這些痕迹恐怕也不是熱敷能解決的。
謝林川點點頭坐到他旁邊,木生正常的體溫總是偏涼,他捏着青年的手腕兒,大拇指輕輕在他脈門上打着圈兒。
過了會兒,木生睜開眼,眼神聚焦用了一陣兒,似乎終于能視物,有些迷茫地擡起,看向謝林川。
“不認識我了?”被看的人心裡軟了軟,手指探去搓搓他額發,笑着問。
木生不回答。
他仔細地看着謝林川,握着男人兩根手指的手用了些力,被牽的人一頭霧水地配合着俯下身,便感覺到脖頸被眼前的人溫柔地環繞。
“你……”木生的聲音有些虛啞,他眷戀地摟着眼前的人,沒頭沒尾、卻小心翼翼地問:“你現在,是不是……很好?”
謝林川皺了下眉,手臂下意識回攏,拍了拍懷裡人的的後心:“你說什麼?”
“……”木生靠着他的肩膀愣了會兒,自言自語:“……你不記得我。”
什麼記不記得?謝林川心中疑惑更甚,不用多大力氣地把人從懷裡拉了出來。木生的頭依然是暈的,被他晃了晃,才不情願地重新睜開眼。
謝林川看到,青年的眼神依然是失焦的。
看來還沒完全從麻醉中醒過來。謝林川心頭一動,便把人抱到懷裡,自己靠着床頭摟着他,聲音柔和地順着他的話問:“怎麼,我應該認識你嗎?”
是故意要逗他。木生在他面前的秘密雖然多,但謝市長也沒必要在這種時候趁人之危。懷裡的人難得跟個洋娃娃一樣可以任他擺弄,問什麼答什麼,謝林川卻不想逼供,隻想說點沒營養的話哄他醒過來。
他們湊得很近。木生眨了眨眼,此時對距離的感知異常,便貼上來,睫毛長的能與謝林川的鼻尖相碰。
“……不該認識。”木生的聲音很小,卻一字一句說的很清楚。
這是個謝林川沒想到的回答。他盯着木生的眼睛,後者的眸子裡軟的像包攏嬰孩的溫暖襁褓,明明是笑着的一彎,卻一瞬間滾下來一顆巨大的淚珠。
謝林川一驚,下意識去接他那一滴淚,卻還是晚了。
難道說錯話了?謝市長一瞬間心情十分複雜。指腹無所适從地觸到懷裡人細嫩的皮膚上輕輕抹了抹。淚痕很快消失,卻又被新掉的眼淚覆住。
謝林川真是沒辦法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木生哭。之前在平關山,就算被藥物折磨的渾身痙攣,木生也從未掉過眼淚。
淚落的很快又很疾,青年卻恍若不覺,他沒力氣,明明連睜開眼說話都很勉強,可眼神卻偏偏貪得不肯從他臉上離去。
細瘦的手指緩慢地擡起,輕輕觸碰着謝林川的臉,仿佛要把他的每一寸都用這觸感記住。
“别忘。”他聲音很輕。有些混亂地說:“……我很好。”
說完這句話,他好像累極了。牽着謝林川的手放到唇邊,然後整個人抱住他的那根胳膊,重新閉上眼睛。
*
木生醒來時在被人抱着,他醒的比一般人慢很多,以防萬一需要留院觀察,此時臨時病床四周簾子圍緊,他睜開眼,首先看到眼前人的衣領。
檢查結果已經到謝林川手上了。男人将檢查報告放到床邊,大手隔着襯衫布料覆蓋到他的胃部。
謝林川的手很暖,摸肚子的感覺很舒服。隻是木生太瘦,謝林川隻要稍加用力去,就能輕易地摸到他的肋骨。
木生有些赧然,他動了動,謝林川回過神,将他從懷裡扶起來。
“你睡了一個多小時。”謝林川讓他靠在床頭,活動了一下麻木的手腕:“……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木生看着他:“……我有哪項指标不合格嗎,你怎麼又是這個表情。”
“我什麼表情?”謝林川笑了,把床頭那幾張紙遞給他。
消化系統一團糟,血檢結果也不是很好,凝血功能障礙症狀輕微,但誰也說不準将來會不會嚴重。
醫生給的要求都是需要靜養調理,按時複查,一旦有腫瘤的苗頭就要及時扼殺在搖籃裡——謝林川的确不懂生病,但他起碼懂什麼叫腫瘤。
木生看了卻笑,翻完全部,輕飄飄說了一句:“我覺得還挺好的。”
差點把謝市長氣吐血了。
做這種檢查結束後不能立刻吃東西,留觀時間結束後謝林川帶他下樓,去醫院側邊的眼科測光。木生醒來後一直沒什麼力氣,讓做什麼做什麼,被架了個造型奇怪的測光鏡走來走去。謝林川看了就樂,将人牽過來,大庭廣衆之下不好親密,就隻揉了揉他沒受傷那隻手的手心。
最後還是在謝市長授意下選了個無框眼鏡,木生自己看不出好壞,加之反正付錢的人不是自己,于是欣然拿着鏡框去結賬。
鼻梁上陡然架個東西的感覺有些奇怪,倒的确是能看得清了,他仰頭望謝林川,男人臉上的絨毛都清晰可聞。
他的眼睛很好看,選無框也是為了最大限度的不遮擋那雙眼睛,隻是如此這般書生氣更濃,膚滑白如上好宣紙,長睫便似墨,鼻梁高挺恰到好處,薄唇因常年氣血不足顔色照常人略淡,偶爾抿一下,卻比上妝奁者更加動人。
“……你看着我做什麼。”木生被他盯的發毛,垂下眼去:“很奇怪嗎?其實我沒有那麼看不清,不戴眼鏡也……”
“戴着吧。”謝林川捏了捏他耳垂:“是因為好看才看你。”
木生:“……”
聽了這句誇贊,青年卻不見多高興,隻是耳根微紅,偏過頭去,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