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市中的一個房子,隔條街就是人民醫院,除此之外都是不超過三層的居民樓。平關山市内最富盛名的城中河繞着這片城區蜿蜒而過,夜裡亮了燈,仿佛地上銀河一般璀璨奪目。
“這邊靠近景區,最近旅遊淡季,較往常安靜些。綠化也不錯,沿這條街右拐還有個美食區;又離醫院近。如果到時候體檢有什麼問題,來回複查也方便。”
謝林川幫他解下安全帶,猶豫半秒,才又解釋道:“……本來要最後看這間的,選了這麼多房子,這也是我覺得最合适的一個。”
木生偏頭去看他,謝林川的外套剛剛被他善解人意地解了拿給病号穿,此時男人身上隻剩下一件緊身黑T,木生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氣,是他常抽那種煙的味道。
此時,男人正用那雙金色的眼睛溫柔地望向他。
木生不得不移開眼神,聲音發澀地問:“……既然最合适,為什麼還要最後看?”
“想多跟你呆一會兒。”謝林川直截了當地回答他:“……所以想用不那麼合适的房子引誘你接着看下去。”
木生感覺到自己指尖在他的聲音裡一點點發麻,接着問:“那怎麼忽然又決定先看這個了。”
“看你困了,想你早點休息。”謝林川就笑了。他似乎對木生此刻有些不合時宜的刨根問底很有耐心:“剛剛等你下樓的時候,我就把出院手續辦好了,今晚我們本來就是要在這邊住,我做的準備還算齊全,無論你今晚選了哪個,都可以直接住下……”
“但你累了。所以我想,不如一開始就把最好的給你。如果你不喜歡,也可以先住下,接下來我再找别的。”
車内空間不大,謝林川的每句話都無可避免地打在木生的鼓膜上。
周全到不能再周全的考慮,仿佛他是什麼無比金貴的人,他的所有想法,都在謝林川那裡非常重要。
木生張了張嘴,剛剛吃糖水好不容易才溫起來的手指此刻重新轉為冰涼。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木生聽見自己問。
他又想到什麼,苦笑道:“……我好像問過這個問題了。”
“是,”謝林川皺了下眉:“不過我不介意再說一遍——因為我喜歡你。”
他攥住木生的手腕,掰開他的手指。
木生想事的時候總喜歡攥手,這是個不太好的習慣,昨天在掌心劃的傷口果然再次開裂了,手上的紗布滲了一小片紅。
“不要抱歉。”謝林川說:“問過了也沒關系,你可以一直問,我都會回答。”
謝林川不懂木生為什麼一直不安,被人表白的第一反應應該是答應或者拒絕,可木生的表現卻一直是不可置信,仿佛謝林川喜歡自己是一件非常不合常理的事情。
以至于謝林川最初懷疑他曾受過情傷,但事實表明,木生在此之前的感情經曆完全是一片空白。
謝林川不想逼問他,比起刨根問底,他更願意等,木生是一個聰明人,他想瞞謝林川的東西,如果謝林川一味地追查,是對他的不尊重。
感情這東西很複雜,謝林川其實沒什麼經驗,但他知道,戀愛的前提至少是兩情相悅。
在此之前,他不會對他做什麼。親密也好回應也罷,他不強求。
他很喜歡木生。謝林川從沒對任何人産生過這樣的感情,今後興許也不會再有。
所以,如果木生想要不斷确認,他也并不介意,去做那個不停表白的人。
木生沒有回答他的話,謝林川便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小心翼翼地捏着木生的手腕,轉而說:“……這個要重新處理了。”
他看着木生:“下車吧,房子裡應該備了醫藥箱,如果嚴重的話,我帶你去隔壁挂急診。”
“不用,”木生下意識道,他是真心的:“隻是流了點血而已。”
“如果嚴重的話還是要去,”謝林川無奈了:“這裡是平關山市區了,沒有地震,沒有災民,也不會有保護局的人随随便便把你帶走。至少在我身邊,你沒必要一直怕給人添麻煩。”
男人挑了下眉,接着說:“或者換句話說,我其實巴不得你麻煩我,這樣起碼可以證明,你是需要我的。”
木生望着謝林川的眼睛,沒能把剩下的話說出口。
沒必要對他這麼好。其實他想說:反正早晚會死。
這具身體不過是副皮囊,弄壞了就壞,有愛美之心,也不過是因為要見謝林川,如果謝林川看不見,就算這句軀體不漂亮,他也不會在意。
不過是一個短命鬼,身體又破爛成這樣,兩眼一閉是遲早的事,隻是早晚的問題。事到如今,哪怕斷條胳膊傷條腿,對于木生來講,都已經不算大事。
可他沒法把這些話說出口。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喜歡謝林川這樣。
他喜歡聽他這麼溫柔地對自己講話,喜歡他做事總是周全,喜歡他不斷提醒自己,要活下去,哪怕木生其實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這讓木生覺得自己很自私。他感覺自己好像是一隻貪戀燈火溫度的飛蛾,用漂亮的外表騙取偏愛,實則根本承受不了火焰的溫度。
不要說觸碰了,隻是在周圍飛舞,不超過三天,就會結束他短暫的生命。
大不了就清除他的記憶。每當這個時候,木生總會想。
就像自己從前做過的那樣。
木生最終還是把那些話咽下去,他的手腕在謝林川掌心裡逐漸變得溫熱。謝林川一直在等待他的回答,他便擡起頭,對他輕輕地點了點。
“好乖。”謝林川挑起眉,笑了。
青年難得沒躲,而是彎起眼睛,看着謝林川下了車繞到自己這一側,幫他解開安全帶,又拉開車門。
他最終還是在謝林川面前變成了一個沾沾自喜的卑鄙小人。
他仰起頭,在夜色裡對上男人此刻盛滿了溫柔的眸子,近乎殘忍地想。
……那就做個小人好了。
*
結果新家開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包紮傷口,謝林川去找藥了,木生舉着流血的左手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環視整個房間。
這是一個大約有三層高的的小樓,二樓似乎是是卧室和書房,一樓則擺着沙發跟餐桌。起居室與廚房聯通,能看出謝林川是打算在這個家裡開火的——廚房裡餐具廚具一應俱全,剛剛謝林川去冰箱裡取了些冰,木生注意到,冰箱裡也是滿的。
醫藥箱在一樓樓梯旁邊的雜物室裡,隻有些常備藥,謝林川把那一整包都搬到客廳。
雖然是個不好的預感,但他有預感他們會經常使用它。
他坐到木生身旁,小心翼翼的剪開了他手上的紗布。
這傷口最初出現在平玉山谷,謝林川記得自己在他的能力下昏睡,再醒來時,便看到青年手上多了這麼一道傷。
當時木生說是不小心摔的,謝林川聽得出他在撒謊,便沒有追問下去。
再然後便是昨天找黑箱,他明明和他說了不必勉強,木生卻還是用了血祭。
傷口被二次割裂,傷害肯定更大,因此當謝林川剝紗布時,饒是有心理準備,卻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