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該像布料一樣舒展回原狀,可是不能。你的四肢癱在那裡,既不能重新縮回那團安全而痛苦的皺褶,也無法恢複成平整的模樣。
你的臉色就像被剝了皮的果肉,暴露在空氣裡緩慢氧化,不健康、但好歹在活着。
接受到死亡的訊息後你反而從提心吊膽的擔心轉換成另一種難言的情緒。
你張着嘴,但吸不進足夠的空氣。你想蜷縮,但肌肉已經背叛了你。你甚至羨慕那些能當場暈過去的女人——至少她們能得到片刻的逃避,而你連這點仁慈都被剝奪。
你胡亂揩拭着眼淚,強打起精神從美琴手中接過那張沒寫明給誰但大家都知道——那是留給你的信。
看着熟悉的字迹,你的眼淚又差點落了下來。但你要仔細檢查,你的視線不能模糊,你用力的擡頭讓将墜不墜的淚珠掉下來,才繼續看下去。
‘你愛我,我不要忘記你。止水(落款)’
你折疊,另一面寫着什麼是反的你看不懂,你倒過來——
‘不要殉情。’
好怪,好怪,好怪——
你反複翻弄着這張紙折疊的紙,兩面的訊息就這麼被你翻來覆去的自虐解讀。
‘你愛我’?他從來沒說過這種句式,而‘你愛我’和‘我不要忘記你’之間存在着邏輯關系,顯得像是他是因為你愛他、他才不會忘記你一樣。
不對,不對,這不像止水說的話。
你又努力的确認起字迹。
字是他的字,可是如果有寫輪眼,複制字迹是非常容易就能做到的事,但是為什麼要替止水寫信。
也許止水還沒死,隻是被囚禁——此刻被囚禁倒也算是好消息了,隻要沒死。不對,如果已經被控制了人身那寫信其實也不算什麼難事,沒必要,止水可以配合他寫信。
你隻能又順着話語的邏輯入手。
這張紙的正面……很難說哪面是正面,這隻是一張随意撕下的白紙。
在‘你愛我,我不要忘記你。’和‘不要殉情。’這兩句話中,前一句更像是開頭,而後一句是針對前言的結束。
你展開這張紙。
你愛我,我不要忘記你。止水
——————————
不要殉情。(反向)
你又翻轉:
不要殉情。
——————————
你愛我,我不要忘記你。止水 (反向)
……
你好像被他的心意擊穿。
發不出聲音,‘止水’的名字被泡在你淚珠形成的湖泊中。
止水沒有勇氣了,他不敢要求你了,他隻能在匆忙之中這麼寫下,他對你的告白。而期待着你讀到後能夠把他的謎底解開。
他知道,他知道你是個敏感、喜歡過度解讀的人。
他知道你能讀出來他的未盡之語。
‘你愛我,我不要忘記你’确實是他想說的話,但是他更想說的是——
“………”
“他們去南賀川了。”
你大腦一邊處理着美琴說出口的訊息,一邊将這張對折兩半的放在胸口收好。
嘶啞的開口:“我也去。”
你比你想的還要堅強,雖然你以前從來沒想過會有這天,但是你反應很迅速很冷靜。也許是極端創傷下大腦自動啟動的‘情感隔離’,又或許是蟲吃的太快。
你不知道,你沒空想。
雖然蟲的存在能說明其實止水一直有這個傾向,但你覺得非常蹊跷,有你在他肯定舍不得死——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你必須去看看。
美琴陪你一起前往南賀川。
很容易就找到他們了,一群人烏泱泱的站在那裡。
你不想過去,你的腿在發抖,但邁出的每一步都異常平穩,仿佛身體被分成兩半,下半身在恐懼中癱軟,上半身卻像提線木偶般筆直前行。尋求真相的驅動力逼迫着你去直視,去前往,可能是他自盡的地方。
你頭發亂糟糟的,風吹的。
懸崖邊的陸風像冰冷的鈍刀,裹着水腥味從身前襲來,在席卷你的瞬間穿過你,将擋住你臉色的碎發往後吹,露出紅腫的雙眼和蒼白的臉。
人群看到你,默契的給你讓開了一條路。
你順着路徑看去。
血,止水的血、和你之間沒有隔着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