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容這些日子基本沒有好好吃過東西,胃口小了不少,才吃了幾口就飽了,她将碗推出去,起身回卧室。霍琛并未吃晚飯,便照例給她收拾殘局。
之後葉容去洗了澡,她換上了新的睡衣,是一套墨綠色的吊帶絲質長裙,她前兩天溜出醫院和辛敏逛街買的。
霍琛在一樓主客廳靜默而待,葉容出出進進,完全當作沒他這個人。
她已經很久很久不和他說話了,強行逼她,她就會大哭,摔東西,嚴重的時候還會拿刀作勢要捅死霍琛,不過這也好過自|殺。
他同往常一樣給葉容吹幹頭發,他們身上有着相同的沐浴露香味,他望着葉容雪白美麗的脖頸,内心不免旖旎,他将吹風機往旁邊一放,從身後抱住葉容,克制地吻了下她的側臉。
他将葉容轉過身來,她的容貌變了許多,往日裡溫潤的瞳眸變得麻木不仁,側臉雖然消瘦了,但仍舊可見流暢美妙的線條,她的眼睛下有一大片烏青,讓她看起來頹靡不堪,但在細而長的眉毛的映襯下,卻平添一分陰柔的隽秀美感,讓她看上去充滿了别樣的、讓人很想将其摧殘的一種痛楚。
“我不想。”葉容偏過頭去,閉上了眼睛。
霍琛幹笑兩聲,“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見她不言語,隻得道:“你好好休息,我一會兒還有個酒局,你先睡。”
葉容一言不發地上了床,躲進了暄軟的被子裡,她的背影看起來奇怪的小,小得可憐。
“那,我走了。”
保镖正在樓下等待,霍琛上了車,前後皆為林肯車,中間則是他所在的邁巴赫,霍琛難受地捏着鼻梁,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葉容已經快被他逼瘋了,可是他不想放手,她憑什麼抽身離去,讓他一個人留在原地……她是他的,從來都是,哪怕是死,她的安息之地也得由他來決定。
死?
“操!回去!——回去回去!”霍琛大喝一聲,此時正好經過路口,保镖掉轉車頭,猛踩油門,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
該死,他怎麼就沒想到葉容這些日子是在裝乖呢?
她知道霍琛在防她,于是裝出一副無害的樣子,霍琛越想越害怕,這他媽的才七點,葉容平時再早都是十點睡,她通常會背單詞做套卷一直到睡覺的時刻,她今晚甚至還主動吃了晚餐,洗了澡,換上了新的睡裙,這完全就是赴死的前兆啊!
邁巴赫剛停穩,霍琛就沖了出去,一群保镖都追不上他,他快步沖進電梯,瘋狂地按電梯按鈕,“操他媽的買他媽這麼高的樓層做什麼!”
“叮”電梯門打開,霍琛沖到門前,解開指紋鎖,神态慌張,絲毫不見平日裡優雅的樣子,他闖進二樓主卧,不可置信地看向平躺在床上的葉容,她的雙手安甯地搭在小腹處,柔軟的頭發垂在頸側,臉色透着病态的蒼白,但神情安和柔靜,就好像隻是睡着了一樣,如果忽略床頭櫃倒落的空蕩蕩的□□瓶身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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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發現得早,葉容經過洗胃後,撿回來一條命,雖然她并不需要所謂的拯救。
霍琛一直守在她身邊,直到葉容醒過來,她醒來的第一件事是将手上的針都扯掉,爬上了窗台,那是二十四樓。
如果不是霍琛在場将她扯了回來,光憑兩位護士的身闆和力氣,葉容已經入了輪回道了。
葉容陷入了瘋狂的自殘中,她已經盡力将霍琛騙了過去,卻還是被他生生拖了回來,她他媽求他救她了嗎?
霍琛将葉容拷|在床頭,不然她還會接着自殘,她的額頭上全是故意磕碰留下的痕迹,手腕也被手铐磨破了,她徹底被逼瘋了。
“葉容,别再折磨你自己了,就算我求你了。”霍琛給她的手腕上藥,低聲乞求道。
“你最沒資格這麼說,我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你他媽再清楚不過了。”葉容擡手打翻了他手上的藥,甚至還故意踢了一腳他右手上的傷口,她見霍琛滿臉怒容,露出了畸形詭異的笑容,讓她看上去有種奇異的感覺,她仿佛會吞噬所有惡意。
“生氣了,想殺了我?”
按照霍琛以前的脾氣,直接就是一耳光,可是現下他再怎麼渾,也不能再刺激她。
“沒生氣。”他撿起藥膏,淡淡道。
可葉容卻生氣了,她頓時尖聲叫起來,撕心裂肺地嘶吼着,“滾出去!現在就滾!滾啊!滾——”
手铐敲擊病床欄杆的聲音大得可怕,霍琛再想好言相勸,也得等葉容消氣。
後來的幾天葉容都沒吃過一口飯,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真的無法下咽,霍琛當然清楚長期打營養針的危害,于是最後一天晚上,在一個霧霭濃重的深灰色的夜晚,他最後一次好好看她,她才和他在一起不到兩年,居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他心中同時也升起一個隐秘的想法,到了最後,其實無人救他。
葉容背對着門口,凝望窗外,一直飛鳥掠過天空,直至消失,她忽地捂住臉,但她已經哭不出來了,她補充的水分太少,眼淚都流不出來。
她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并不回頭看他。
“葉容,”霍琛走到她身後,“這張卡密碼是今天的日期,濱山郡那套房子密碼也一樣,這是車庫裡兩台車的車鑰匙,手續都辦好了。你不是喜歡喝威士忌嗎,這是廣鑫銀行保險櫃的合同和鑰匙,我和他們打過招呼了,你到時候直接去取就行。”
葉容還是不回頭。
霍琛心想,女人心狠起來果然比男人還殘忍,他不由得苦笑,“我們這也算好聚好散了吧。”
他聽見葉容微微發啞的聲音,“算。”
霍琛赫然起身,“行,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不待葉容回應,他已經離開了。
葉容當天下午便辦理了出院手續,至于那堆東西她已經托霍琛的助理返還,她出院時是個昏沉的陰天,她走出醫院大樓,不禁回頭看了看,那雙浸着數道紅血絲的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某個角度,眉宇微蹙,其實隻是不過百米的距離,卻恍若看的是深如萬世的時空之軌……
而如今,數月惶然已過,無數的愛恨仇喜皆已湮滅在潰散已久的過往中,曾經那樣深重的憎意與痛恨竟然皆能消泯如初……
此時已至深夜,葉容将做完的套卷收好,疲憊地揉捏着山根,霍琛已經等了她許久,他給她熱了牛奶,正好溫熱适口。
“喝完牛奶就睡吧。”他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并沒有過多的動作。
“嗯。”
葉容喝過牛奶,重新洗了澡,她換上了從前留在他這的睡裙,沉默地上了床。
霍琛吻了下她柔軟的嘴唇,“晚安。”
葉容趁着微暗的落地燈光,她輕聲笑了笑,她撐起上身,克制地回吻他的額頭,在這一瞬間,她好像還是當年那個女孩,雖然深處絕望之境卻仍舊對美好的人生懷揣着希望,哪怕微如螢火,她也會緊緊地攥住,不讓希望從指尖流失。
“晚安。”
霍琛是個商人,一旦獲得好處,便會圖謀更多更有利于他的條件。
“這周就搬過來吧,要不然你總是兩頭跑,太麻煩。”
“好,我明天會回去收拾。”
“葉容……”霍琛不敢相信葉容居然這樣輕而易舉地就能改變心意,實在是不合情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葉容沉聲,眼睛失落地垂了下去,“我想你說得對,他抛棄我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不可能一直等他,這兩年我太累了,和他在一起雖然有歡樂,但更多的是痛苦……”
葉容說到這用力地捂住眼睛,“現如今,我隻問你一句,你會抛棄我嗎?”
透過暗色調的燈光,那雙淺色的瞳眸好像說了千言萬語。
霍琛說:“我想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我會找個時間和他分手。”
霍琛挑眉,心想正和他意。
“不過我得陪着你,不然——就他這種反社會人格——誰知道他會做出何種舉措。”
葉容身體一僵,似乎是被某種難堪的感受刺激到了一樣。
霍琛敏銳地察覺到她身體的變化,他的眼睛瞬時眯了起來,眼裡閃過一道敏銳的微光,配上那雙薄唇,完全就是一臉的薄情相,“你舍不得?”
葉容搖頭,她見霍琛一直盯着她看,難堪地道:“我想起之前被他打了一耳光,很、很疼,你的确應該陪着我,不然他也許會殺了我。”
“他敢?”霍琛簡潔道,口吻中卻透露着顯而易見的笃定。
他探向她的後腰,卻摸到了一層薄薄的冷汗,看來她是真的害怕項翊,“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葉容顫抖着用力地點了點頭,縮進了他哪怕隔着一層真絲睡衣都透着明顯肌肉線條的胸膛,其實仔細觀察下來,霍琛和項翊的相似之處不隻在于容貌,他們的身形骨骼都很相像,肩背骨架大而寬,胯部堅實,大腿肌肉維度比普通男性明顯,甚至連思考時手指敲擊桌面的頻率動作都十分相近。
“我相信你。”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