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從别墅區出來才知道,這地方荒得有些過分。
主路上的車十分稀少就算了,附近居然也沒什麼躲雨的便利店,宋枝蒽隻能把挎包遮在頭上,一面往前尋找躲雨的地方,一面四下張望有沒有出租車。
好在中途遇到一個可以暫避風雨的公交站,宋枝蒽才不至于太過狼狽。
隻是這一夜到底不順居多,她約了很久的網約車始終沒有司機接單,反倒是被過往的車輛濺了一裙子泥水。
即便宋枝蒽情緒穩定,面對此情此景,也還是難抵洪水一般的低落。
特别是用了快四年的手機很快就要沒電。
如果再這樣下去,她恐怕連家都回不得。
宋枝蒽抿了抿被淋得發白的唇,正想着給蔡暄打電話,麻煩她過來接自己,不想前方倏然亮起一束明亮車燈。
以為又是哪輛車路過,宋枝蒽朝裡退了半步。
不曾想,那輛黑色跑車居然在公交站旁緩緩停下。
雨水在光線的映射下斜似銀針,車窗降下,祁岸那張鋒冷俊挺的臉,于昏黃光線中目不轉睛地看她。
宋枝蒽被風卷帶的細雨淋得半眯起眼,視線相觸的瞬間,心口堪堪一窒。
她怎麼都沒想過,祁岸會追出來。
甚至在潛意識裡,她已經把祁岸歸為何恺的同類,他們一樣家境優渥,一樣驕縱狂妄,一樣遊戲人間。
更尴尬的是。
自己狼狽的這一幕被他看見。
宋枝蒽面色瞬間變得不自然。
倒是祁岸冷凝着一把磁嗓,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揚聲,“上車。”
他的出現仿佛帶着神奇的魔力。
明明前一秒她還很平靜,後一秒麻痹的神經便像被什麼激活,不知不覺就紅了眼。
那模樣,就像一隻在風雨中無家可歸的兔子,突然遇到一顆參天大樹。
見她傻站着不動。
之前硬壓下去的煩亂心緒又莫名湧現。
祁岸幹脆下了車。
他拎着她上次穿過的外套,面色淩厲冒雨走上前,将外套豁然罩在她身上。
驚異的刹那。
宋枝蒽不自覺配合着微低下頭。
然還未來得及說話,祁岸便強行拽住她的手臂,一副護犢子的架勢,把她徑直帶上副駕駛。
車門關上,“啪”一聲落了鎖。
祁岸抑着眼底的沉郁,把紙巾丢給宋枝蒽,打開暖風。
說不清為什麼。
也許是此刻不再淋雨,也許是身邊坐着祁岸,宋枝蒽原本混沌不堪的心情,竟在此刻漸漸得到平息。
她垂下眸,纖白手指慢吞吞撕開包裝紙,一點點擦着頭發,開口時,聲音盡量平靜,“是何恺讓你來的嗎?”
車外雨如流如注,不知停歇。
收回不經意落在她手上的視線,祁岸摸出一根煙咬在嘴裡,低眸點燃。
又怕嗆到她,幹脆夾着煙,把手搭在車窗上。
靜默須臾。
他吐了口青霧,“你希望是,還是不是。”
話音落下。
車内靜谧如斯。
不知過了多久。
他偏頭看向宋枝蒽。
宋枝蒽剛好也眨着濕漉漉的眼看他。
本以為她會逃避這個回答,沒想到宋枝蒽輕聲開口,“我希望不是。”
祁岸指尖一顫。
宋枝蒽别開視線,卸下緊繃的肩頭,神色有種覺悟後的平淡,“這樣就不會心軟。”
從這話捉到某些重點,祁岸彈斷一截煙灰,心潮無聲起伏,“我以為你會失望。”
宋枝蒽搖頭,“我隻是很意外。”
祁岸斜睨着她,神色冥冥,“意外什麼。”
宋枝蒽把紙巾捏得不成樣子,“我以為你今天……看我不痛快。”
祁岸那時站在樓梯口望向她時冷冽的一眼,疏離得就像個陌生人,到現在她還記憶猶新。
沒料到她會這樣想,祁岸:“……”
深眸黯色幾分,他半垂着眼,聲似喃喃,“我什麼時候看你不痛快過。”
“摸摸你的良心,宋枝蒽。”
這一聲低沉鄭重的全名,蘊着淺淡的不滿和隐約委屈,宋枝蒽心尖一顫。
祁岸目光幽邃地看着她,“還是你覺得我不讓你上去,是在幫何恺。”
這話徹底摧毀心底最後一點猜忌。
宋枝蒽望着祁岸的眸光怔了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什麼。
……是了。
他隻是不想讓自己難堪。
宋枝蒽眼睫輕顫,哽了哽,“可是,如果我說我是故意要上去呢。”
祁岸微頓,看向她。
宋枝蒽眼底有水光在蕩。
她就是想看看,這段感情能糟糕到什麼程度,就是想讓自己徹底死心。
“所以你現在滿意了?”
祁岸直勾勾望着她,蓦地輕笑,語氣蘊着不解的寒,“這些年他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不舍得放手。”
“……”
宋枝蒽迎上他的目光,喉嚨泛起澀。
祁岸眼神炙烤,“還是說,你真愛他愛得那麼死去活來。”
望着她那雙眼,綿長不甘,又如山澗細雨,潮濕發澀。
宋枝蒽幾乎被撼住。
心口也像落了根紮痛神經的針。
莫名情緒化開,她動動唇,想解釋,不巧的是,電話就在這時響起。
祁岸繃着下颌線,偏頭望向窗外,側顔鋒冷俊挺又淩厲。
宋枝蒽微吸一口氣,垂着眼,按下接聽。
下一秒,車内響起何恺憤慨的聲音,“我給你打了這麼多遍電話,你怎麼現在才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宋枝蒽握緊手機,沒說話。
何恺又說,“你現在在哪兒呢?我去接你……好好一場聚會都被你攪和了,我真服了,你就不能留下來聽我解釋完再發火嗎?”
宋枝蒽依舊不吭聲。
何恺頓了頓,像是反應過來什麼,“宋枝蒽,你别告訴我你現在跟祁岸在一起,我剛發現他人沒了車也沒了,謝宗奇說他早就出去了——”
話到這裡。
祁岸所剩無幾的耐心終于耗盡。
他撚滅手裡的半截煙,眸色冷冽地轉過頭來,就在他想替宋枝蒽提前結束通話的瞬間,宋枝蒽冷靜開腔,“何恺,該給你留的面子我今晚都留了。”
輕飄笃定的話似羽毛般落下,力道雷霆萬鈞又冰冷無情——
“現在,我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