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當年主審官常有冤假錯案發生,案件翻得很順利,即将當場宣告無罪了,徐渭也要問下副審的意見:“香夫人,怎麼看?”
香夫人一身深紫籠紗,袖口和領口都繡有大片的紫薇花,邊緣以金線勾勒,盡顯雍容華貴,她可是府州最尊貴的女人和掌權者。
她漢話說得很好:“徐大人斷案公正,我并無異議。”
羅琪昇也拱手表示無異議。
自打香夫人進門,于嘉一直暗自打量她,到底什麼樣的女人,能将袁祎這個流官特使降為驿管驿丞呢?
可是這次翻案,她并沒有阻止,是否還有後招?
徐渭心内一沉,面上卻不動聲色道:“若如此,袁祎聽令,本官宣你無罪,即刻啟程回京,待陛下特赦你官複原職。”
袁祎大喜,跪謝叩首。
等出了官衙,香夫人要設宴給大家餞别,徐渭以要整頓明日出行為由,辭了她的邀請:“徐某此行多虧夫人鼎力相助,若夫人将來前往京城,務必讓在下盡地主之誼。”
回了驿站,徐渭看着衆人喜氣洋洋,隻能按捺心中對香夫人的猜忌,囑咐大家分頭置辦随行物品,藥品、武器和吃食都是必須要備齊的。
到了鐵匠鋪,于嘉不僅購置了兩把短刀,一把插在靴筒裡,一把别在腰間,還另配了一把弓箭背在身後。
因上次沈煉府遭錦衣衛弓箭手的埋伏,她也潛心練了一陣弓箭技法,還央着匠人做了一個機關,内裡裝上軟筋散和辣椒粉,還插了銀針有備無患。
鐵鋪的漢子看她一個嬌滴滴的女子,竟購置了這麼多,想來也是遇到了難事,等她離店時,特意打了折扣還送上祝福:“小娘子一路平安啊!”
于嘉出行前忙得不可開交,善堂的事還要與蘇洵交接一番,叮囑他不要慌張,前幾日已派了副會長張方庭前來支援,并将竹橋留下,盡可放手一搏。
蘇洵将她視為慧眼伯樂,心内已暗自起誓:士為知己者死,定要将分部辦的有聲有色。
他們這一番動靜全落在了土司府的監視中。
掌燈之後,香夫人仰靠在香幾矮榻上,一邊吸着長管煙,一邊聽着手下人禀告。
“他們購置了明日上船的物品就回了驿站。”黝黑男人接着用斷掌切在脖梗上暗示,“可要……?”
香夫人在矮幾上磕了磕煙筒,才精光一閃,冷聲道,“不能讓他們在我地盤上出事。”
那人遲疑:“可小嚴相那裡如何交代?”
香夫人這幾年一直巴結着小嚴相,一起通商私鹽和鐵器。嚴世傑手裡掌着稀有資源,即使銷路不往府州,還有雲南和四川等地。
就是之前将袁祎從流官位置上拉下馬,阻擋朝廷改土歸流,也全賴京城的嚴相幫着在皇帝那裡斡旋。
所以,嚴世傑發話,讓徐渭和袁祎死,香夫人隻得照辦!但絕不能讓他們死在府州,這會激發嘉慶帝對土司府的忌憚!
想通了症結,香夫人吩咐:“等他們出了海,務必讓他們在船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不計代價!”
到了上船日,陰雷陣陣,船長拉了錨鐵,跟身邊小子咕哝道:“你嫂子最近總是右眼跳,特去女娲廟求了個護身符,命我睡覺也不得離身。”
那小子也嘴甜,知道二人是新婚夫妻,嬉笑道,“還是嫂子會疼人,哪像我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死在船上也沒個人惦記。”
話音剛落,就知道不吉利,立刻打嘴向船長告饒:“瞧我這張嘴,胡噙噙!好事靈壞事不靈,明年嫂子就得給你抱個大胖小子。”
也是真讓他說着了!
船剛出府州三日,就起了火,于嘉等人拿上趁手的兵器,都趕往甲闆上,該來的總該要來!
火勢來自對面的五艘快船,對他們所在的客船呈包圍之勢。
突地,一枚火箭直奔徐渭而來,他手持長劍劈下,拐帶着箭頭火勢入海。
又有捅了馬蜂窩一樣的火箭射來,衆人抵擋不住,蔓延的火勢四起,滾滾濃煙嗆得大家隔着面巾也抑制不住地咳嗽。
齊石和齊山帶着船員趕緊滅火,木琴則護着袁祎不斷躲避火箭。
對方似是要他們不留全屍,消失在海上。
火勢太大了,光齊山他們人手不夠,徐渭沉聲:“木琴去支援!”
于嘉也被火苗熏得連連重咳,她扇了扇鼻尖的空氣,竟在這生死攸關的一刻想到若葬身火海,這重來一世是否就沒了意義?
甲闆上太嘈雜了,有喊着打水滅火的,有害怕火箭尖叫的,于嘉不得不高聲朝徐大人耳邊喊道:“徐渭,我們定要活下去。”
徐大人轉頭,對上一雙期待的眼眸,他勾起唇角,一字一句地說道……
奈何徐大人說的話,因周圍實在太嘈雜了,于嘉隻看得他唇角微動,可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