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沖掉指縫間潔白的泡沫,女人關上水龍頭,看着自己發白浮腫的雙手。
她已經洗了幾百次,幾乎洗掉一層皮,可手上始終彌散着一股血腥的氣味,似乎鮮血已經浸入了她的骨骼,無論如何都不能徹底清除。
在這之前她根本無法想象,她連活魚都不敢殺,卻竟然捅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天晚上她拿着水果刀,毫不遲疑地朝淩洛刺去,刀刃帶着她所有的怨氣刺入人體,粘稠溫熱的血液沿着手指流向她的手腕,那一刻她被禁锢已久的靈魂似得到解放,她感到舒快極了,可冷靜下來之後,就是無盡的恐慌,
她看着自己滿手的血,鮮紅刺目,一時間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大腦一片空白,她将受傷的淩洛扔在無人的小巷,落荒逃走。
在網絡上看到淩洛曬出自己住院的照片時,她确認了她沒有死,可她傷人已經是不争的事實,她會被發現,被警察烤上手铐,關進監獄,她悲慘的人生将變得更加萬劫不複……
[博主恢複得怎麼樣了呀?]
[抓到兇手了嗎?]
[那條巷子有監控的,之前我老公車被挂了,就是調的監控找到的肇事車]
她浏覽着下面的評論,突然一陣尖銳的耳鳴響起來,密密麻麻的文字開始扭曲變形,像螞蟻一樣爬滿屏幕,這些黑色螞蟻順着她的手臂爬上身體,封堵住她的口鼻,讓她無法呼吸,快要窒息而死……
女人叫黃霞,高中學曆,按摩店,足浴店,餐館她都做過,在她看來,這世上的人一出生就被分為三六九等,而她生活在社會最底層。
遭人貶低,被人調戲是家常便飯,偶有生活不順意的人将憤怒發洩在她身上,對她大肆辱罵,她卻不能,也不敢還口,活在這個世界上她似乎早已不配擁有尊嚴,
人總是喜歡向下尋找優越感,她卻沒有任何資本,因為她已經處在最底的那一層。
從小到大她都成績優異,考上了期望的大學,家裡卻說沒有準備用來給她交學費的錢,讓她高中畢業便出去打工補貼家用,家裡需要錢給弟弟娶媳婦,而她,隻要嫁給一個願意養她的男人就算完成了任務。
她不認為這是她應該過的生活,母親卻勸她清醒一點,她這樣的人,要想改變階層隻能通過婚姻。
她恨自己的出身,哪怕她生來是個男人,她想改變命運,可她早已經被這些身外之物困住,從出生那一天起,她的結局就已然定格。
在餐廳打工的時候她認識了張華,張華家境貧寒,掙的錢幾乎全都要拿給身患癌症的父親治病,因為經曆着類似的痛苦,他們迅速戀愛,同居,擠在破小的出租房裡,盡管日子艱難,卻也終于有了一點光亮,她以為在這個無望的世界他們會是彼此的救贖,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她意外懷孕,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張華,那天張華喝多了酒,得知她懷孕的事,像是見到瘟神一樣跟她大吵一架,
“懷孕?胡扯,不是安全期嗎?怎麼可能懷孕?”
“安全期也有幾率……”
“你故意的吧黃霞,避.孕藥你不會吃嗎,現在跟我說懷孕了,哪來的錢給你養孩子,真是見了鬼!”
張華氣得摔門而出,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她哭了三天三夜,掏錢找人假扮自己的家人,去醫院打了.胎。
從那之後她徹底明白,她這種人存在于這個世界屬于沒有價值的消耗品,一輩子隻能像搖尾乞憐的狗一樣服務上層。
除了認命,沒有别的選擇,她繼續過着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有一天她在網上刷到了淩洛的賬号,瞬間被她潇灑的模樣吸引。
她那麼漂亮,那麼自由,活得如此輕松,不像她隻有唯唯諾諾不斷讨好才能在這個社會苟延殘喘生存下去。
她不禁幻想,如果她擁有淩洛的樣貌,擁有淩洛的人生該有多好?
從那之後她開始模仿淩洛,渴望像她一樣得到大家的欣賞和認可,可無論她怎麼費力打扮精心拍攝,都不如淩洛随手拍的一張照片有吸引力。
她的自卑生在骨子裡,怎麼裝也不會像樣,反倒如同滑稽的小醜,越賣力越顯得可笑。
越是如此,她就越是羨慕,想認識淩洛,想跟她這樣明媚的人成為朋友,
她格外的關注淩洛,又十分的湊巧,她們是同一個IP,并且從某天的照片中她發現淩洛就住在隔壁的高檔小區。
終于有一天她鼓起勇氣給她崇拜的人發了私信,淩洛卻并沒有給她回應,她才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她自讨沒趣。
果然,她是上層的人,怎麼會纡尊降貴願意跟她這種人交朋友?淩洛其實跟她遇到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客人沒有兩樣,他們都無視她,低看她,
漸漸的,她對淩洛從純粹的豔羨生出了幾分扭曲的情緒。
羨慕,嫉妒,因妒生恨,她的精神狀态變得越來越不穩定,
到後來她想殺了淩洛,似乎隻有這樣她扭曲的心理才能得到一些平衡,這個想法在她腦中逐漸發酵,在她的父母說弟弟就要結婚了,再次伸手問她要錢的時候達到頂峰。
她應該殺了吸她鮮血的父母,殺了始亂終棄的張華,可是她太懦弱,隻能把她全部的憤怒與不甘投射在淩洛身上。她也知道殺人犯法,但被恨意吞噬的那一刻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她要殺了淩洛,也徹底毀掉這個令她讨厭的自己。
黃霞雙目無神地坐在沙發上,像等待命運審判的将死之人,等到警察敲響了她家的門,她反而感到解脫。
警察給淩洛打來電話,說已經找到了嫌疑人的時候她的心情毫無波動,也隐約猜到了女人的身份。
淩洛選擇接受調解,不再追責,她屬于輕傷,意味着黃霞隻會被拘留幾十天作為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