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多鐘,天空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羅謝棚屋高塔的大廳裡,所有黑人在午飯時間結束後,便依照阿瑪尼和阿米娜的吩咐趕來,在台下依次坐好。
這是艾米莉亞接手這處産業以來,第一次要求所有黑人一同聚集開會。
許多人神情緊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個面上帶着忐忑,眼睛緊緊盯着站在前方那個高大的男人。
他們認得這個男人。
那天撬門闖進來的時候,大家還以為他是壞人。
可現在他不但堂而皇之地站在台上,和沃克小姐站在一起,還能讓她和顔歡笑地對待,看上去應該是相當有來頭的。
不少人都在心裡發虛,擔心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得女主人生氣,要借這個機會拿他們來問罪。
阿米娜對那個古怪陰沉的男人第一眼就沒什麼好感。
一向在艾米莉亞面前活潑膽大的她,這回卻頭一次乖乖地坐在第一排,一動不動,腳尖也下意識地離那個讨厭的男人遠了些。
她隻支楞着耳朵,心裡打定主意:隻有等姐姐叫到自己的名字,才會開口說話。
另一邊。
阿瑪尼摸不透阿米娜到底在想什麼。
不過看她個人自願沉默坐在下方,不和他來搶在女主人沃克小姐面前露臉的機會,這倒是正合他的心意。
在清點完所有人都已到齊後,阿瑪尼走近沃克小姐。
可就在他準備開口打斷兩人談話時,女主人身旁那個披着鬥篷的高大男人,忽然朝他掃了一眼。
那一眼,猶如伊甸園陰險狡詐的毒蛇,裡面藏有的殺人意味尤為明顯。
阿瑪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過顧及到那人也是跟艾米莉亞·沃克小姐一樣身份地位的存在,他便頂着這壓迫力的視線,勉強朝對方回之一個淺淺讨好的微笑,随後将注意力收回到沃克小姐身上,恭敬道:
“沃克小姐,所有人都已經到這裡了。”說完阿瑪尼便退到為首的另一個角落裡,把說話的舞台交給她。
聞言,艾米莉亞立刻停止與格雷諾兩人之間的低語。
她其實和這個嗅覺瘋子剛才所說的,都是關于接下來挑選人員分派任務的事情,裡面也間接有夾雜着對未來局勢的預測。
艾米莉亞之所以敢在這幫黑人面前公然讨論,便是因為他們兩人間都是以語速很快的法語來溝通,其中有很多指代,若非語言高深者,則很難搞懂真實的含義。
這會兒她把目光投向這位由自己分權掌管司法律令的年輕黑人阿瑪尼,點了點頭,收斂起唇角的淺笑,面容嚴肅地對着台下所有就坐的黑人們朗聲道:
“親愛的,首先感謝大家今日在羅謝棚屋的勞作,你們工作很努力很優秀,幫了我很大的忙。我真的很幸運能夠選擇和你們産生羁絆。”
明明是黑奴的買主,理應有權無條件驅使着他們為之勞作哪怕緻死的女主人,卻此刻态度極其友善客氣。
因有着與之前那些随意打罵甚至死亡的無良雇主的噩夢回憶,不少死裡逃生在這裡安頓下來的黑人們都紅着眼睛,操着一口雖不流利熟練但感情真切的例如:“Merci(謝謝)、Bienvenue(客氣)”等等這些簡單卻滿含感激的法語單詞。
即使有些人的發音并不标準,聲貝還有些小,但是高塔一樓内就坐的黑人們就将近百人,當所有人的聲音彙聚在一起,都訴說着每個人對自己的感激,這對為首的艾米莉亞個人的震撼是很大的。
哪怕之前是在百合之子勢力下半推半就才買回來的這些人,她自己也存在着同樣算計和利用的心思,但此時此刻——
看着那麼多一雙雙的眼睛帶着信任、希冀、期待望着自己的時候,艾米莉亞原本陰暗的心忽然變得明媚起來。
她抿唇微笑地朝台下所有人揮了揮手,耐心等待場面再度安靜下來時,這才揚聲繼續道:
“我知道大家心裡都有着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期望。那麼今天讓大家一起齊聚在這裡,就是艾米莉亞·沃克我想給在場所有人分配更進一步的任務,一個真正能讓黑人在法國立足的事業。”
這句話說完,場面一度寂靜,在場的黑人包括阿米娜和阿瑪尼,這會兒全都目光灼灼地看向這裡為首的女主人她講話。
除卻格雷諾,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守在艾米莉亞背後,不過眼睛卻時刻關注着下方入座所有黑人的微表情,甚至在艾米莉亞說話時竟然閉上了眼睛,鼻翼不時抽動幾下。
艾米莉亞瞥了一眼身後的男人,瞧見他的微表情和動作後唇角微勾,随即沉下心來,詳細為衆人解釋自己的意思:
“我相信大家即使是在羅謝棚屋内勞作,再怎麼兩耳不聞窗外事,也聽聞最近市面上的糧食稀缺問題了。
農活是我們的立身之本,或許在原來大家居住的地方大多會依靠漁牧業為生,但在法國,即使有與外界市場交換各種生活所需,但百姓的主要食物來源是主要還是面包。
因此,在考核所有人的能力情況外,我們挑選出一些精明能幹的人來專門處理羅謝棚屋的農事,為來年的豐收早做準備。”
艾米莉亞這時朝着退在角落裡的阿瑪尼使了個眼色。
黑人青年很機靈,不用她多言,便主動上前把手裡的兩張名單一同遞給她。
名單很長,最上面是艾米莉亞要求的關于兩張名單根據字迹整齊,一個由好到壞排列,一個則完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