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應雯捧着花趕到的時候,走廊已經水洩不通。
今夜是粵劇泰鬥阮英華女士從藝50周年音樂會,來捧場的後輩不計其數,後台人頭湧動,像水池裡争相冒頭奪食的鯉魚。
花瓣上還凝着水珠,怕被擠壞,他将花束稍微舉高,嘴裡小聲說着:“麻煩讓讓。”
“依我看呐,現在這些年輕人一個都比不上,英華今晚的演出真是讓天王天後都啪啪打臉。”
人群裡有把高亢的聲音在講話,看得出來很興奮,駱應雯瞄了眼,自縫隙間看到一個男人還在自顧自地賣力拍馬屁,不過内容有些失禮。
“诶我說得對吧林導演!”
被提及的人臉上尴尬,周圍的人更是稀稀拉拉地發出哂笑聲。
終于擠進核心内圍,駱應雯好奇,想看看是誰說話這麼不分輕重,就聽到中間被衆人簇擁的老婦人開口:“我年紀大了,天天窩在家裡無聊,不過是借機會出來露露臉,難得大家賞臉,唱幾首會會老朋友,再誇我要不好意思了。”
數十年前,女扮男角的武生橫空出世,主演了好幾出紅透香江的劇目,之後成立劇團,又參與電視劇、電影制作,大半生提攜的後輩遍布整個業界,她這一自謙,身邊所有人都連忙陪笑。
見時機正好,駱應雯上前一步,手裡捧花一遞,嘴裡不忘恭賀:“英華姐今晚的演出真精彩。”
也是湊巧,阮英華剛剛收了一束花,側身交給旁邊助手,回過頭來就與他對上眼:“是嗎,你最喜歡哪一段?”
明明是個恭維的場合,通通都是虛情假意,周圍一圈人都沒想到她還真會問,霎時間空氣就安靜下來。
駱應雯雙眼自獻花開始就沒離開過阮英華,四目對視,他從對方眼裡讀到了認真。
他也知道這時候大家都支着耳朵在等自己的答案,不外乎是想看這個突然冒出來搶風頭的人出糗。
隻是他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
“《南唐殘夢》。”
很獨特的答案,足夠引起阮英華注意。
對香港人來說,除了愛女于十多年前車禍離世,阮英華幾乎一生順遂,如今年事已高,歲月也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風霜。
眼皮由于年紀的關系稍稍耷拉着,瞳孔卻依舊澄明,看人的時候炯炯有神,是屬于戲曲人獨有的風采。
她好似真的來了興緻,看着眼前的青年,嘴角的微笑倒有幾分真心。
“哦,為什麼呢?”
青年隻是說:“詞太苦了,但是您唱出了氣魄。”
演出很快就散場了,之後移師慶功宴。
駱應雯本就是貿貿然闖入後台的,送花之後很快就被其他來恭賀的人淹沒。
他無所謂,識趣離場。
從後台往停車場的路有點遠,駱應雯想着拿手機出來打發一下時間,屏幕剛好亮起,是自家經理人來電。
“怎麼樣,你們說上話了嗎?”
他的電單車*停在比較遠的角落,一路走去隻有鞋底敲在地上的脆響:“說上了,沒幾句。”
“也正常麼,畢竟她又不認識你——有見到林孝賢嗎?”
“見到了,他身邊一直跟着個年輕人,看外形很出衆,不像是工作人員,難道是新人?”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聲稍等。
很快經理人就給他傳來一張從阮英華社交賬号扒下來的新鮮合照,然後重新打了過來。
“你說的是這個?”
“對。”
“龐家的幺子,加拿大念完書回來,屁股還沒坐熱就準備入行,他親媽現在是東華董事會主席,阮英華同東華交情一向很好,年年籌款都給足面子登台的。”
“你怎麼知道的,難道他也想要這個角色?”
“前幾天聽說天下影業想簽他,這麼牽線搭橋,看來天下要投林孝賢的新片了。”
“那我們……”
駱應雯還想說什麼,突然一輛黑色的Alphard七人車駛過,他認得車牌号,是阮英華的座駕。
阮英華人還在樓上,車卻從外面進來。
他留了個心,看着保姆車行駛路線,似乎是要去電梯口,于是一路裝作聊電話的樣子,尾随在後。
車果然停在電梯入口處。
駱應雯躲在附近一根柱子後,從他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自動門打開,先是阮英華的經理人下來,然後一個身材瘦削的年輕人也跟着下車。
年輕人一身休閑打扮,深色連帽衛衣的帽子套在頭上,看狀态對周圍有點警惕,劉海略長,顯得臉很小,皮膚慘白。
這時候自家經理人的聲音從話筒傳來,他才記起自己并未挂線,于是連忙将通話切斷,又馬上調成靜音模式,打開了照相機……
一切都是在很短時間内完成的。
看着相冊裡面偷拍的視頻,他收起手機,從容地推開通向電梯口的安全門。
進入電梯之後阮仲嘉習慣性地走到角落站定。
經理人和司機緊跟在後面,正要摁下按鈕,突然一個男人快步過來想要加入,看樣子很趕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