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師姐放下書,摸了摸下巴:“或許是五百年前的那次大戰,修仙界對魔界三緘其口,流傳下來的事實都面目全非了。要是讓弟子知道,魔城城主是因為自己的師父沒教好,才入的魔,就不好教了,畢竟未開化的弟子總喜歡模仿強大的人,無論好的壞的,在自己都無法分辨是非善惡之前,有樣學樣,很容易就走歪了路。”
我用手支着腦袋,喃喃道:“是非善惡……”
以前,我感到困惑的時候,師尊會告訴我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我到底要怎麼做才是“正确”的,隻要聽師尊的,我就能找到我前進道路的方向,一步也沒有踏錯過,我也一直在努力做正确的事情,可是現在,我不知道我做的是不是正确的。
從哪一步開始呢?
我愛上自己的師尊是不正确的,但是他也愛我,兩情相悅,也不妨礙别人,這算正确的嗎?
我和魔族同行,和殘殺了同宗手足的宿炀甚至可以心平氣和地開玩笑,這是正确的嗎?那些死去的同宗弟子們會不會怪我?居然和仇人同路。
我看見魔族被他們的同類斬首,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隻擔心他們會不會對我們心懷不滿而惹出更大禍端,我還算善良嗎?
我在慕懷因不知道的情況下,偷偷用情蠱窺視他的一舉一動,這算惡嗎?
離開了師尊之後,沒有人能告訴我這些是正确的,還是錯誤的。
包括他自己。
曲涵和青黛師姐兩人聊了一會兒梁師叔說要和魔族定下的規矩,見我一直心不在焉的,沒聊多久,就準備離開了。
青黛師姐離開之前,把書放回原位,指尖點了點封皮,說:“景燦,這東西很危險,看看就好,别真用了。”
這段時間我沒機會看這本書,還不知道裡面都寫了什麼内容,見青黛師姐的語氣這樣認真,我的心髒也沉了沉,但沒說什麼,隻是把兩人送離營帳後,獨自拿起書,看了起來。
烏蘿給的這本書比我在宗内藏經閣找到的古籍更加詳盡。
我原先一直以為,情蠱隻要種下,就會立刻發揮效用,但是書中說,情蠱的起效需要時間,快則兩到三日,慢則兩到三年,視情蠱的特性而定。
所謂的子蠱會“愛上”母蠱,表現形式是無條件地信任和臣服,以及每日都需要“接觸”母蠱,否則子蠱會頭疼欲裂,時間久了會發展成萬蟲噬心的疼痛。
我翻了翻書,上面也說到了子蠱和母蠱可以共享視覺,方便子蠱找到母蠱。
“情蠱可能會表現出與養蠱人相似的性格。若養蠱人多疑,則母蠱可以讀到子蠱的心;若養蠱人嫉妒心強,則子蠱排斥除母蠱之外的任何人……”
我對自己的性格一直沒有很清醒的認知,我覺得書上寫的這個也像,那個也像,但是最後一頁它又寫,這種特性一般隻會表現出一個。
研究來研究去,都沒有一個結果。
如果我種下的是母蠱,能讀懂慕懷因的心就好了。
他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慕懷因是不喜歡我叫他師尊,還是不喜歡我把他當成師尊呢?
我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又拿出那根白玉發簪。
腦海閃過他在河邊問我的那句:“我做錯了,你還喜歡我嗎?”
他會不會以為,我喜歡的是以前那個沒有心魔的他,而不是現在這個他?
雖然對我來說,兩個他都是他,我喜歡的人是師尊,也是慕懷因,但是……他知道嗎?
我進識海戳子蠱,借用母蠱的視線看見他在墨河邊發呆,又翻身起床,往墨河邊走去。
河邊安安靜靜的,沒有人,但按照母蠱傳來的畫面,他就在這附近,許是慕懷因不想出現在人前,所以隐身了。
我捏着白玉發簪,循着河邊,像叫魂一樣:“師尊,師尊……”
回應我的隻有虛無缥缈的風。
他可能不喜歡我叫他師尊。
“慕懷因,慕懷因?”我像叫躲起來的小貓一樣,拖長了尾音,一邊叫他的名字,一邊沿着河岸走,從東邊走到西邊,時不時回過頭看他會不會出現在我的身後,但是也沒有。
難道他走了嗎?
我其實也可以用“封霜”召喚大法,強行把人喊出來,但是我覺得那樣他會更生氣。
雖然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
我就當作他在好了,對着空蕩蕩的河面自言自語:“叫你師尊你不喜歡,叫你慕懷因你也不應,你到底想我叫你什麼呢?我叫你這麼多年師尊了,一時間改不了口,就順着喊下來了,你要是不喜歡,你可以直接告訴我,總要我猜,我有時候也會猜不對的啊,你給我個機會,和我講明白嘛。”
微風輕輕撩過我的衣擺,河面上倒映着一輪月亮,吹皺的河水泛起波瀾。
我說着說着也覺得委屈,用力吞咽唾沫,哽咽了一下:“什麼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你明明就還和以前一樣,總是不愛和我說你到底在想什麼,總是要我猜。我哪裡做錯了,你要這樣對我?
“不用暴力解決問題也是你說的,我複述你說過的話,想問你這對嗎?人都是會變的,你說你變了,你覺得必要的時候使用暴力也沒問題,這不就結了嗎?可你什麼都不說。
“慕懷因,我要讨厭你了。”
河面上,我的倒影身後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慕懷因用雙臂環住了我,将我圈進他的懷裡,銀白色的長發垂落,與我的黑發混在一起。
“對不起,别讨厭我。”
他連哄人也和以前一樣蒼白,根本沒有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