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落,天色漸暗。天地交接之處如同一塊巨大的幕布,沉甸甸地往下壓迫過來。
從郊外的廢棄工廠趕回東京還要開不短的一段路程。
松田陣平的雙手緊緊地攥着方向盤,他的指尖因為用力攥着失去血色變得有些泛白,指腹處更是在皮質的方向盤上壓出明顯的幾圈褶皺。
他的眼神緊緊地盯着前方,卻沒有聚焦。看似專注,實則放空。
淩冽的晚風順着半開的窗戶吹了進來,随着他腳下無意識加大的力道變得愈發刺骨起來。窗外傳來的‘沙沙’草木聲無端讓松田陣平感到有些壓抑,再配合發動機那低沉且急促的轟鳴聲,實在是讓人聽得心煩。
儀表盤上的指針瘋狂地跳動着,随着松田陣平将油門一踩到底的動作急速飙升,車身也因為過高的車速開始微微顫抖。耳邊是輪胎與地面的劇烈摩擦聲,可松田陣平卻好似聽不到一樣。
他的唇角抿成一條直線,下颚處更是緊繃得不行。他身上的氣息是肉眼可見的煩躁,他每一次換擋的動作都帶着一種急切與沖動...好像隻有通過這種激烈的方式,才能将他心中那團亂麻般的情緒徹底宣洩出來。
遠處隐約可見轉角,可松田陣平卻依舊沒有減速的意思,這是相當危險的駕駛行為。眼看距離越來越近,雖說他的駕駛技術不錯卻也看的人不禁為他捏了一把汗。
就在即将到達轉角的時候,松田陣平的眼神依舊有些飄忽,可他手上的動作卻是仿佛練習了無數次一樣。
減速,換擋,猛打方向盤,接着就是一個漂亮的甩尾。車輛以一個依舊相當快的速度完美地轉了過來,可轉彎時那刺耳的輪胎摩擦聲可不太完美。
就在轉過彎後不久,車内突然響起了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聽到鈴聲的松田陣平好似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幹了什麼危險行為,松田陣平的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随着胸膛處的劇烈起伏,汗水順着他的額角不斷滑落,甚至還有幾滴短暫地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将車速穩定在一個安全的區間内,這才擡手劃開了依舊響着的手機屏幕。
是萩原研二打來的電話。
"喂..."
一開口,松田陣平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沙啞的不像話。
"摩西摩西...嗯?"萩原研二本來是想問松田陣平别的事情的,可幼馴染一開口他就明顯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喂喂小陣平,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萩原研二這一問,一下子将松田陣平拉回了三年前的那個下午。明明不久前還在一起吃飯,對方還在興奮地講述着自己馬上就要休婚假了。
可畫面一轉,耳邊是急促的的警鈴,鼻尖蔓延着一股刺鼻的化合物氣味兒。
破敗的大廈,來來往往的警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家屬...松田陣平隻覺得有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捏住了他的喉管,一時間他有些喘不上氣來。
"松田陣平!"
聽到萩原研二的呼喚聲,松田陣平猛踩急刹停下了車子。他擡手捏了捏眉心,努力深呼吸平複自己的呼吸。
電話那頭的萩原研二也識趣地沒有開口,而是靜靜等待着松田陣平冷靜下來。
"hagi..."松田陣平的聲音有些酸澀,"我看到了,跟三年前,還有兩年前,一模一樣的八個蛋。"
"......"
電話對面的萩原研二也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兩人都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空氣中隻能聽見那雜亂的呼吸聲,彰顯着兩人同樣不太平靜的情緒。
半晌,耳邊傳來了萩原研二故作輕松的話語,"這是好事兒啊小陣平,起碼我們有了新的線索,不再是之前的漫無目的了。或許這一次,我們能徹底揪出那個幕後主使為...報仇。"
松田陣平低低地應了一聲。他的手指漫無目的地敲打着方向盤,視線則是落在了車前懸挂着的平安符上。
"我一定會把他揪出來的,一定。"
也不知道松田陣平是在跟萩原研二說,還是在跟自己說。
"嗯,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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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東京的渡邊彌彌壓根沒時間找松田陣平‘算賬’,米花電視台此時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畢竟先前的那場直播是從米花電視台這邊發起的。
很明顯,這件事情不是電視台内部人員所為,但卻有人借助了這個跳闆,達到了他想要的目的。無非就是互助會的人互幫互助,畢竟渡邊彌彌先前在工廠裡可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他們有的是幼稚園的老師,有的是快遞員,有的是店鋪老闆...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幾乎無處不在,雖然力量微小,但彙聚在一起也能變成江河。
當再次看到上司成田一郎的時候,渡邊彌彌差點沒認出來。或許是短短一天内發生了太多事情了,成田一郎憔悴得仿佛蒼老了十幾歲。
米花電視台的變故最開始就引起了山崎晃平的注意力,他也是不斷沖着下面施壓。成田一郎不知道具體是誰,他隻知道上面多次警告施壓的事情還是在他的手裡出現了纰漏。
他隻是個普通的電視台主管,他做不到一手遮天。不按照上頭的吩咐辦事,下場凄慘的就是他了。畢竟神仙打架,受苦的可不就是他們這群不上不下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