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弈長大以後就沒在聞箫遠家裡過過夜,現在要留下來了,好像也沒什麼不自然的地方。
在鄰居兼同桌男孩家過一晚,不管是聞月澄還是老媽,連理由都不會過問。
聞家是有客房的,就在聞箫遠房間的隔壁。
聞箫遠将邱弈領上二樓,打開客房的門讓他看過,問:“睡這間,可以嗎?”
邱弈沒什麼意見,說好。
房間很幹淨,但因為長期沒有人用,要睡的話床單是需要換一下的,阿姨請假不在,這事兒得他們自己做。
聞箫遠打開衣櫥找了會兒,找出一套幹淨的床單,背對着邱弈一言不發地開始換。
邱弈突然覺得不好意思,就說:“别麻煩了,我跟你一起睡吧。”
說完他又立馬覺得有點不妥,要是覺得太麻煩别人,自己換不就可以了麼?
他想改口,卻看到聞箫遠的背僵了一下,到嘴邊的話轉了個彎,小心翼翼地變成了:“可以嗎?”
聞箫遠靜了兩秒,轉過來說:“可以,我給你拿換洗衣服,去洗澡吧。”
邱弈莫名其妙地覺得有點開心,是小時候得知可以跟聞箫遠小朋友待一整夜的那種幼稚的喜悅。
他把這種丢人的情緒壓了壓,可一直到洗完澡,還是沒壓住上揚的嘴角。
而且連帶着行為舉止都幼稚化了。
邱弈一洗完澡就往床上爬,聞箫遠的床有一側靠着牆,他就爬到靠牆的一側,坐下來仰着頭問:“我睡在裡面,可以嗎?”
他身上的睡衣是聞箫遠的,對他來說太大了,袖口和褲腳被卷起來兩圈,顯得人越發單薄,領口也是,穿在聞箫遠身上正好,在他身上就露出了太多鎖骨,發梢有水珠滴下來,把鎖骨滴得水靈靈的。
聞箫遠轉身去找水杯,吞咽了幾口涼水暫解了渴,才反應慢好幾拍地回應:“随你。”
邱弈得到了準許,立即想往松軟的被褥裡撲。
聞箫遠趕緊示意他停住,勾勾手讓他坐到床邊來,然後去拿了吹風機,插上電,要給他吹頭發。
然而手指剛繞上柔軟的發絲就反悔了,将吹風機塞到他手裡,嚴厲地說:“自己吹,我去洗澡。”
邱弈笑眯眯地說了聲“好”。
聞箫遠今天的澡洗得有點久,回來的時候邱弈已經躺下了,被子拉到了鼻梁上,隻露出兩隻閉着的眼睛。
聞箫遠怕他悶死,單膝跪在床上,傾過身去,把他的被子往下拉。
結果剛一碰到,邱弈就睜開了眼睛,十足十的清醒,一點朦胧的睡意都沒有。
聞箫遠:“……”
“好慢。”邱弈露出的眉眼彎起來,聲音在被子裡顯得有點悶。
聞箫遠清了清嗓子,“嗯”了一聲:“怎麼還不睡?”
“不困。”
“不困也要睡。”
聞箫遠關了床頭燈,在床的外側躺下來,背對着邱弈。
他平時會開着燈看會兒書,今天隻想直接暈死過去。
沒多久,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邱弈好像挪近了一點。
少年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因為黑暗的氛圍,不自覺地放輕了,有點軟。
“聞箫遠。”
“……”
“你睡着了嗎?”
“……”
“裝什麼呢,你有時候去酒吧比這個點還晚。”
“……”
聞箫遠突然轉過身,緊盯着眼前的輪廓,咬牙:“不想睡?”
“睡不着啊。”邱弈咕哝。
聞箫遠舔了舔下唇,有些險惡地問:“睡不着的話做點别的?”
“做什麼?”完全不設防的語氣,是認真在詢問。
“……”
聞箫遠自暴自棄地深吸了兩口氣,反問:“你想做什麼?”
總算正中邱弈的下懷了,他又挪近了一點,說:“聊會兒天吧。”
太近了,明明用的是一樣的洗發水沐浴露,床上的香味卻似乎不一樣了,更好聞了,也……更熱了。
聞箫遠默默将兩人中間的被子往下壓:“你想聊什麼?”
邱弈安靜了一會兒,像怕他生氣似的小聲問:“你那天晚上跟澄姨吵架了?”
不需要更多說明,聞箫遠就知道他指的是哪天,他們倆在那天之後的第二天早上發生了沖突,那時他不想聽到邱弈說任何關于聞月澄的話題,一提就炸,然而眼下,他卻完全生不了一點氣,還得克制自己不要伸手去摸被窩裡的那顆腦袋。
“沒有吵架,”他說,“隻是産生了一點分歧。”
“什麼分歧,能說嗎?”
“她想讓我出國。”
眼睛慢慢适應黑暗,聞箫遠看到邱弈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很長,有點孩子氣。
“你不想去嗎?”邱弈問。
聞箫遠沒有回答,而是問他:“你覺得我該去嗎?”
邱弈沉默了,沉默的一點時間裡,聞箫遠竟然感覺到了緊張。
像是經過了一些艱難的考量,邱弈慎重地說:“你要是現在開始認真學習的話,留下來也挺好的。”
聞箫遠笑了起來:“那就聽你的。”
“明明就是自己想留下來。”邱弈嘀咕了一句,語氣裡也有笑意,聽上去是高興的,不過顯然沒把他的話當真。
也許是這樣的情境太容易讓人卸下防備,聞箫遠一時沒忍住,傾身過去,手肘撐在邱弈臉側,從上而下地看他。
“邱弈,我不是……”
“嗯?”
“……我不是嫉妒你。”
“我知道。”
邱弈話接得很快,他覺得他是知道的,可究竟應該知道什麼,好像又不是那麼清楚。
聞箫遠很輕地歎了口氣,摸了摸他的臉,像在确認他真的躺在這裡。
這個動作放在平時是有點奇怪的,換做是捏臉頰還差不多,但在此刻,邱弈竟奇異地不覺得違和,還因為聞箫遠難得展現的一面而心裡有點軟。
他猶豫了一會兒,又問:“你是不是讨厭澄姨?”
如果聞箫遠要發火,就是在這時候了,但他沒有,隻是很平淡地說:“我不是讨厭她。”
“那是什麼?”
聞箫遠頓了一下,收回手往後靠,要躺回去。
邱弈下意識地伸手,等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他抱住了聞箫遠的腰。
“……”
臉上頓時有點燙。
聞箫遠身上的溫度很高,雖然因為他的動作整個人僵住了,但到底沒有推開他。
反正沒開燈,看不清表情,邱弈索性不要臉了,像小時候那樣讨好地換了個稱呼:“哥,我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