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弈無端覺得他眼神裡帶着點調侃意味,皺了下眉,反問:“你喝什麼?”
聞箫遠沒回答,伸手從冰箱裡拿了兩瓶飲料,走過來随手放了一瓶在他面前。
是瓶可樂。
冰鎮的甜汽水從口腔沖到胃裡,令人心情愉悅,邱弈眯了眯眼,感覺氣稍微順了一點。
可樂喝得差不多時,這頓飯也結束了。
老媽和聞月澄的聊天地點從餐桌轉移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聞箫遠下來吃飯已經是給足面子,不可能再留下來陪聊,擡腳就準備上樓。
“箫遠,”聞月澄叫住了他,“帶小弈去你房間坐坐吧。”
邱弈剛想說不用了,去他的房間跟他大眼瞪小眼還不如留下來給你們剝橘子,可一轉頭,看見聞箫遠居然真的站在樓梯邊等他。
又是那種看起來平平淡淡卻莫名讓人搓火的眼神。
邱弈沖他揚起一個假笑,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跟着上了樓。
聞箫遠的房間在二樓。
這個房間原本是空着的,邱弈平常上下學經過的時候,一擡頭就能看見,黑漆漆的從未開過燈。
現在這裡已經擺放齊了嶄新的家具,連窗簾都換過了,換成了與房間的色調相搭配的深藍色。
地上還擺着幾個箱子,看起來打開過,裡面裝的應該是聞箫遠的個人物品。
再反觀整個房間,所有東西都很新,他好像還沒将箱子裡的東西拿出來。
不是說已經搬過來有幾天了麼?怎麼還沒整理好?
邱弈心裡閃過一絲疑惑,沒去深究。
聞箫遠在他前面走進房間,左右看了看,朝一張擺在書桌旁的單人沙發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可以坐在那兒。
邱弈沒理他,直接穿過房間走到了陽台。
舊式的陽台沒有任何遮擋,清涼的夜風吹到身上很舒适。
聞箫遠跟着走出來,站在他身邊,手肘撐在陽台的水泥護欄上,往下望了一眼。
“你家是不是在那兒?”他指着右手邊的一間房子問。
“對。”邱弈點點頭。
“比我記憶中的還要近。”聞箫遠說。
邱弈看了他一眼。
他們兩家之間沒有别戶人家,要不是還有一條橫着的小巷相隔,就貼在一起了,隻不過小時候人矮腿短,才覺得有那麼一點距離。
但印象中聞箫遠從來沒去過他家,一直是他巴巴地往這裡跑,姓聞的能記得什麼?
邱弈盯着樓下一隻身材圓潤的橘貓慢悠悠地溜達過去,換了個話題:“你去看過學校嗎?”既然已經搬回來了,顯然他們以後要在同一個學校了。
“沒有。”聞箫遠回答。
“需不需要……”邱弈猶豫了一下,“帶你過去?”
“嗯?”聞箫遠笑了笑,“不用,這麼近還能迷路麼?”
邱弈“哦”了一聲,他本來也沒這個打算,隻是單純客氣一下,真答應了才叫尴尬。
“那你知道自己轉到哪個班了嗎?”邱弈想了想又問。
聞箫遠轉過頭盯着他看。
邱弈克制住想要摸臉的沖動,問:“怎麼了?”他的表情洩露了心聲嗎?
“沒什麼,”聞箫遠說,“班級有區别麼?”
那還是有點區别的,畢竟其中一個班級裡有他。
邱弈随便編了個理由:“班級氛圍有好有差。”
“是嗎,對我來說都一樣,對你這樣的乖學生才有區别吧。”
邱弈“啧”了一聲:“罵誰呢?”
聞箫遠笑了起來,終于回答:“6班。”
“哦,還不錯,也是重點班。”邱弈點點頭,評價了一句。
是不是重點班不要緊,反正跟他不是一個班就好了。
他在7班,雖說聽起來跟6班是隔壁班,但其實在兩個樓層,高中的課程緊,不同的樓層意味着碰到的幾率不大。
邱弈暗自竊喜。
當然他此時還不知道自己高興不了多久,第二天就得眼睜睜地看着班主任在全班面前,熱烈歡迎剛轉校來的新同學聞箫遠。
聞箫遠從兜裡摸出兩盒東西,低頭看了一眼,将其中一盒遞給邱弈:“要麼?”
邱弈沒跟他客氣,拿過來看了看,是盒糖,倒出一顆丢進嘴裡。
薄荷味的,而且是強薄荷,呼吸都跟着沁了涼意。
聞箫遠則從另一個盒子裡抽了根煙出來,叼在嘴裡,動作娴熟地點燃了,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吐出來。
煙霧缭繞中,他的側臉像電影裡值得被單獨截出來的一幀畫面。
邱弈一瞬間有點失神,“咔嚓”一聲咬碎了薄荷糖。
樓下傳來老媽喊他回家的聲音。
到家打開門後,屋子裡依舊一片漆黑。
邱仲明沒有回來過。
邱弈對父親這個人物時隐時現的現象早已習以為常。
晚上不回來吃飯,或者吃完了馬上跑出去打牌是常事,睡覺之前沒回來,早上出門上學他還在躺在床上睡覺也是常事,要真在家裡碰上了說幾句話,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邱弈換了鞋,準備回自己的房間繼續寫作業。
老媽叫住了他:“你剛剛跟箫遠在樓上聊什麼呢?”
“沒什麼啊,随便說了幾句話。”
“哦,”老媽停頓了一會兒,又說,“箫遠是個挺聰明的孩子,就是心思沒放在正道上,他以後要真有什麼學習上的問題找你,你能幫就幫,但一定注意不要被帶壞了。”
邱弈忽然心裡一陣不舒服,皺了皺眉問:“他怎麼沒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了?我能怎麼被帶壞?”
“嗐!你這孩子,媽媽不是不相信你,就是讓你注意一點,”老媽說,“箫遠小時候成績也是很好的,但是你澄姨不是一直沒時間管他嘛,就讓他跟在他姥姥身邊,後來不知道跟誰學壞了,成績一落千丈,還早戀打架,差點就被學校勸退了,你可别這樣啊!”
邱弈沒說話。
老媽好像有一個理論,跟什麼樣的人走得近就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如果這個理論成立,那麼他最應該遠離的人應該是邱仲明,畢竟跟成績差早戀打架比起來,邱仲明的毛病才是真正的問題。
但他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口,說出來又是一場争論,沒完沒了,想起來就煩。
何況老媽有可能是對的,有可能他即便竭盡全力地去避免,還是沾染了一些邱仲明的毛病,甚至連他自己都沒發覺。
“知道了嗎?”老媽又問了一句。
邱弈應了一聲,直接轉身走開,結束了這場對話。
他不知道什麼叫作“被帶壞”,不過如果按照老媽的标準,那他後來确實是被聞箫遠“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