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下的是雨,卻不是雪,說明氣溫在迅速回暖。
而且這雨,完全是按照天氣預報下的,分毫不差地在陳清棠的計劃中。
陳清棠挑了件白色的長款羽絨服,配上天藍色的毛絨圍巾,就這麼搬着箱子下了樓。
為了方便沈鶴能認出他,甚至連口罩都沒戴。
他犧牲可大了。
搬了幾趟後,終于把東西都搬到了樓底。
然後陳清棠就站在屋檐下開始等。
沈鶴也住在這個小區,不過是對面那棟樓,這件事陳清棠早就知道。
他在等沈鶴下樓。
雨小了些,細密的水珠順着風卷過來,落在陳清棠柔軟的栗色頭發上,還有濃密的睫毛上。
陳清棠拉了拉圍巾,藏住半邊臉。
很快,他看見對面樓裡有個高大的人影走了出來。
今天沈鶴也穿了件長款羽絨服,不過是黑色的。
别人穿這種蓋住腿的長款衣服,怎麼都會顯矮,還顯土,沈鶴卻因為體态和氣質極佳,硬是穿出了一種高級的感覺。
他身材欣長,脊背挺直,往那一站,就像一棵雪山上的亭亭松柏。
陳清棠欣賞了幾眼,回身費力地抱起自己的箱子,艱難地往雨裡走。
小區出口隻有那麼一個。
兩人距離越來越近。
相隔十米多時,陳清棠餘光瞥見,沈鶴腳步明顯頓住了。
他就當沒看見沈鶴,繼續抱着箱子往前走。
相隔三米多時,兩人已經避無可避地打了照面。
陳清棠恰到好處地露出一點微訝。
沈鶴先打了招呼:“好巧。”
陳清棠淺笑,漆黑幹淨的眸子隔着雨霧看向他:“是去聚餐?魏彥昨天跟我說了。”
沈鶴淡淡地嗯了聲。
陳清棠卻捕捉到了他眼底的不自在,還有餘光掃到自己抱着箱子時,那隻微微動了下的手臂。
陳清棠挑眉:“那我先走了?東西太重,就不跟你說話了。”
沈鶴嘴唇翕動,似乎要說什麼,但最終隻是點了下頭。
陳清棠走出兩步,忽然輕輕啊了聲,手配合着一松,沉重的箱子落到了地上。
咚地好響一聲。
沈鶴大步上前:“沒事吧。”
陳清棠把手攤開,吹了吹發紅的掌心:“有點疼。”
沈鶴主動彎腰抱起那個箱子:“現在雨下大了,我家就在B棟,如果沒有不方便,東西可以先放在我家。後面我跟魏彥他們一起幫你搬回寝室。”
陳清棠眼底壓着不明顯的笑意:“可以嗎?我那邊還有幾個箱子”
他擡手一指。
沈鶴:“嗯。”
陳清棠感激道:“謝謝。”
他小跑回去,挑了一個比較小的箱子抱着。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樓裡,一路無話,在乘電梯時,也隻是安靜地待在一起。
氣氛悶得能憋死一打蚊子。
陳清棠有時候還是挺傲的。
比如沈鶴不跟他說話,他就也不跟沈鶴說話。
好像他跟沈鶴之間,誰多說了句話,就是輸了似的。
就像上輩子,沈鶴不先說喜歡他,他也絕口不說喜歡沈鶴。
就算愛得如癡如醉,也要把自己的愛意都藏起來。
好像被沈鶴看見他的愛,他就輸了,就矮沈鶴一截。
很快,電梯到了,開門後兩人進屋。
沈鶴抱着箱子往書房走:“暫時放這屋,這屋比較空。”
書房裡就兩面滿滿當當的書架,外加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還剩下半間屋都是空着的。
陳清棠打量了幾眼,心說這個人的房間布局愛好,原來從大學時就這樣了。
就這裝潢、布置,跟上輩子他們婚後的書房一模一樣。
走的極簡風——極其簡單風。
兩人又下樓一趟,才把箱子全部都搬了上來。
剛放好,沈鶴就接到了室友的電話。
魏彥:“到哪兒了呢?我跟新子已經在店裡了,但是要等座位。”
沈鶴:“遇到陳清棠了,他在搬家,我幫了把手,剛忙完。”
魏彥:“啊,那這不挺巧的,你帶他一起來呗,咱寝就算齊了。”
沈鶴偏頭看了眼,此時陳清棠正立在書桌旁,微微彎腰,抿起唇很認真地在看他寫的毛筆字。
窗外的光打進來,把男生清俊的側臉勾勒得溫柔,白皙的脖頸修長,細碎的發絲優雅地垂在額前,他看起來像隻高貴漂亮的緬因貓。
沈鶴說了句好,挂斷了電話。
像生怕打擾了什麼似的,沈鶴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在看什麼。”
陳清棠伸出指尖,輕輕摩挲着紙上的毛筆字:“寫得很好。”
沈鶴:“一般。”
陳清棠淺笑:“謙虛了。我也稍微懂一點的,雖然不多。”
沈鶴有些意外:“你也懂?”
陳清棠挑眉,微揚的尾音是他藏不住的小驕傲:“嗯~介意我寫兩個字嗎?”
沈鶴主動拿起筆,沾了墨水遞給他。
陳清棠握着筆,擺好姿勢,洋洋灑灑地揮了兩個字——沈鶴。
沈鶴就安靜地站在旁邊看:“你這不算是稍微懂一點。”
再擡頭望向陳清棠時,沈鶴的眸色多了幾分欣賞:“你很精通。”
陳清棠如果有尾巴,此刻已經翹得高高的了:“一般。”
沈鶴的爺爺,除了是中醫大家外,還是書法大家,沈鶴從小就耳濡目染,跟着爺爺學習書法。
不是吹的,沈鶴的書法水平也是國家級的,被他誇精通,任何人都可以驕傲到上天。
沈鶴:“能再寫兩個字嗎,你寫得很好看。”
他的字并不比陳清棠差,但兩人字的風格,完全是南轅北轍。
沈鶴的字比較沉靜,鋒芒内斂卻又豪氣外放。
看他的字,就好像看見祖國綿延不絕的高山,奔滔不息的大江,大氣磅礴,宏偉壯闊。
而陳清棠的字,溫和柔軟,小家亭亭,讓人感覺好像心髒有一股山間溪水潺潺而過,很舒服。
陳清棠歪頭思考兩秒,提筆寫下了又兩個字。
娓娓收筆後,他餘光忽然看向旁邊被寫過的宣紙,佯裝疑惑地打量:“香?你寫的?為什麼寫了那麼多遍?”
這是昨晚沈鶴寫的毛筆字。
昨晚那種思緒混亂,像是怎麼都解不出一道數學題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沈鶴唇瓣翕動兩下。
陳清棠:“嗯?”
這人想跟他說什麼?
對上陳清棠似笑非笑的眸子,沈鶴到舌尖的話忽然就咽了回去。
最終沈鶴别開臉看向一旁,他就那樣微低着頭,柔光也沒能瓦解掉他側臉線條的僵硬。
陳清棠眼裡漾起微不可見的笑意,那是高位者勝券在握的自得。
昨晚他故意湊在沈鶴耳邊,說了那句暧昧的話
像是在沈鶴心裡輕輕放飛了一隻蝴蝶。
剛才進屋後,看到宣紙上那麼多個‘香’字,陳清棠就知道,他很成功。
那隻蝴蝶輕輕扇動了下翅膀,彼岸的沈鶴,卻因此陷入了混亂。
沈鶴的心亂了。
亂吧,亂了好,越亂,他在沈鶴心裡留下的痕迹才越深刻。
再亂一點吧。
亂到無法忍受,亂到不得不向他開口尋求答案,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攀住一塊浮木。
他要再加一把火,破開沈鶴所有僞飾的平靜。
陳清棠輕聲引誘:“你剛剛想說什麼?”
沈鶴錯開他的目光:“沒。”
陳清棠身子前傾,追着他的視線。
沈鶴身後就是牆,他避無可避,隻能垂下眼不看面前的人。
耳後最敏感的一塊皮膚,已經漫上了绯紅,沈鶴卻不自知。
陳清棠咬字緩慢,語氣溫和,卻是無形中的步步緊逼:
“你想說什麼?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