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劉氏撒潑地撕扯綠绮和翠微等人,又是撓臉又是扯頭花,一個人竟然折騰的四五個小丫鬟招架不住,東來和雙全便欲過去幫忙,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動彈,劉氏竟然一下子掙脫了小丫鬟的阻攔,像是一頭發瘋的野豬直沖顧清和而來。
“主子,小心!”東來和雙全同時喊道,急忙用身體來擋。
顧清和動也未動,唯有眼底閃過一抹淩厲的冷意。
便在此時,人影一閃,郭威和孔武騰挪到劉氏面前,一人扭住了她一條胳膊。
以他們的功力,制住劉氏輕輕松松,隻是這個劉氏在顧家作威作福慣了,下人們沒有敢與之争鋒的,就連顧清和的前妻都被她磋磨折辱,兩人不知顧清和心意,自然不敢下死手。
劉氏便如被按住的野豬,不住扭動身體,嘴裡喊道:“主子我冤枉啊,您是我一手帶大的,您的事比我的命還重要,我為主子付出一切,不求任何回報,隻因為我把主子當成命根子!可這些人——”
她怒視綠绮和翠微,尖着嗓子吼道:“這些瞎眼爛舌的小娼婦,竟敢在主子面前污蔑我,這是踐踏我對主子的哺乳之情!用心險惡,喪盡天良!”
“主子,您可一定要替我主持公道!”
“一定是綠绮和翠微這兩個小蹄子栽贓陷害我,我早就覺得她們心術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果然她們一來主子身邊,主子便後宅不甯,她們就是掃把星,是天生的讨債鬼,主子你一定要發賣了她們!”
此言一出,綠绮和翠微都臉色一變,慌忙跪了下來。
綠绮帶頭道:“家主,劉媽媽剛才匆匆回來,進了後院就對奴婢們大打出手,奴婢說她盜賣财物、貪墨公銀她還反咬一口,奴婢謹記家主說要徹查内宅為非作歹之人,便命人将她拿下,等候家主發落,哪知道她大吵大鬧,非要見您,奴婢怕她擾了家主的清靜這才阻攔,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篑,是奴婢失職,請家主責罰。”
她身旁的翠微低着頭,頭發被撕扯的淩亂不堪,她本就生的苗條,此時跪着的姿态更顯柔弱,仿佛一根被風吹彎的柳枝兒,還故意将被劉氏撓出血痕的軟白脖頸項露了出來,任誰看了,都是我見猶憐。
顧清和不動聲色,暗道這兩個小丫頭能從一衆下人中脫穎而出,果然有其過人之處。
綠绮口齒伶俐,條理清晰,三言兩語便将自己忠心為主、劉氏胡攪蠻纏的鮮明對比表達出來了,可謂高智商高情商。
翠微雖一句話沒說,卻分明又什麼都說了,妥妥的高級綠茶啊。
劉氏立刻氣得面目扭曲,對着兩人狠狠呸了一口。
“你放屁,你個不要臉的娼婦胡言亂語,我房裡那些東西都是主子體恤我賞賜下來的,主子待我如至親,我待主子比親閨女還親,我怎麼會貪墨主子的東西,定是你們眼紅主子對我好,栽贓陷害我,主子,你快打殺了她們,她們就是喪門星!”
眼見這個劉氏猖狂到根本摸不清狀況,顧清和也有些無語。
劉氏之所以這麼嚣張,皆因原身對她的縱容,若是沒了原身,她不過就是一老奴。
顧清和淡淡地想着,心底卻又情不自禁地想到原著中,宋辭雪被劉氏迫害、折辱的情節。
且她昨日午後才查抄劉氏住處,今日上午劉氏就趕了回來,顯然顧家有人通風報信。
顧清和眼神又冷淡了一分,直接吩咐郭威:“綁了,堵住嘴。”
郭威也早就煩了劉氏的叫嚣,得令後立刻照做,劉氏第一時間被堵住嘴,接着被綁在一根柱子上。
這一動靜,府中下人都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便連才救回來的宋家下人,也從屋内探出頭,看見顧清和竟然讓人綁了劉氏,一個宋家下人立刻震驚莫名,掉頭就沖進屋内:“你們快去看,顧家主竟綁了劉媽媽!”
宋安霍然變色,立刻走出來,身後尾随諸衆,形如簇擁,來到了顧清和身後。
這個劉氏迫害自家小姐和小小姐,每個宋家下人都恨不得将之剝皮抽筋,眼看她要倒黴,自然要一睹為快!
東來本想呵斥兩聲,可是心念一轉想到自家主子近來作為,他趕緊閉嘴,屁颠屁颠去給顧清和搬來了椅子,雙全一看不甘示弱,吩咐人上茶,自己親自奉茶。
顧清和坐下,抿了一口,而後環顧圍觀的下人,開口。
“劉氏本是我乳母,若是她安分守己,我自會看在哺乳的情分上,為她頤養天年,可是——劉氏竟然仗着我們主仆情分,仗着我對她的信重,在府中作威作福,欺壓良善,霸淩弱小,連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嫡親的女兒,都被她戕害,緻使我們夫妻反目、母女離散。”
“此一則,罪無可恕!”
“綠绮、翠微,可查清了劉氏欺辱主母、戕害幼主的罪證?”
綠绮忙道:“家主,奴婢都已經查的一清二楚,有五個人都願意出來指證劉媽媽,她多次欺辱主母,以下犯上,一是不聽主母命令,悖逆行事,二是不尊主母,以奴壓主;三是盜竊主母珍寶首飾,還反咬一口誣陷主母的貼身丫鬟,四是私下和她的同夥非議主母,诽謗主母婚前失貞……”
“她還唆使下人誘騙小小姐去湖邊撿拾藤球,害得小小姐差點溺水,并私下宣揚家主就是她女兒,主母就是她兒媳婦,小小姐就和她孫女一樣,她想打罵就打罵,還親口承認自己掐紫過小小姐的手臂,緻使小小姐半夜做噩夢,主母也垂淚到天明……”
綠绮一番細說,将劉氏的罪狀說的清清楚楚,府中下人聽了,俱都嘩然,有的驚訝莫名,有的心虛懼怕,還有的幸災樂禍。
立時便有五個丫鬟站出來指證劉氏。
綠绮道:“家主,按照家規,這等欺主害主、心思歹毒的惡奴,應當杖斃,全家發賣。”
被堵嘴綁住的劉氏立刻露出了駭然神色,拼命掙紮,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顧清和面色無波,擡手,衆人安靜下來。
“劉氏房中搜出來的贓物,可一并查清了?”
綠绮道:“奴婢第一時間便查清了,劉氏不止貪贓公銀,還私吞主子财物,将府中珍寶偷帶出府,有的賤賣了,有的藏在她自己老家,隻剩下小部分鎖在她房裡,也即是,奴婢帶人搜出來的那些,隻是她貪墨的一小部分财物!”
她說完偷偷窺視顧清和的表情,奈何顧清和神情淡漠,根本看不出任何動怒的情緒,隻有外人看不到的眼底深處,寒意又重了一分。
隻聽她淡聲道:“你和翠微即刻帶人前去她老家查抄,将府中丢失财物悉數追回,所有同犯帶回府中,一并按照家規發落。”
綠绮一聽大喜,同犯不就是指的劉氏那些貪婪無度、嘴臉醜陋的暴發戶家人?府中她的同夥不也可以算在内?按照家規發落,不就是全家發賣?
雖然主子指定自己和翠微共同處理,她有點不樂意,但是想到可以将以前的對手都打壓下去,她嘴角壓都壓不住了。
被捆住的劉氏已吓得老臉發白,拼命地發出“嗚嗚嗚”的求饒聲。
綠绮趁機道:“家主,劉氏本人如何發落?”
顧清和起身,冷淡地盯了她一眼,吐字:“杖斃。”
綠绮頓時打了個啰嗦,感覺到一股被人窺見内心算計的駭然冰冷感,立時生出濃烈的心虛,還有再也不敢生出小心思的懼怕。
她垂下頭,極恭敬地應下,再擡頭時,隻看見顧清和離去的背影。
家主真的變了。她想。
顧清和根本不想在劉氏這種惡毒配角上浪費時間,她留下雙全和孔武看顧救回來的宋家諸衆,又命東來去找來了另一名中庸女醫師許佩佩,帶上郭威直奔京郊。
*
蕭劍懷抱鐵劍,靠在一根柱子上,面無表情地看着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
永興坊是青樓一條街,白日裡行人稀少,等到天黑便人頭攢動,喧鬧到天明。
下山前,刀神說她的劍可以出師了,但是她的心還沒有。
蕭劍問:“師父,徒兒的心,如何才能出師?”
刀神道:“去最繁華的地方,見識人間百态。”
蕭劍便跨越千山萬水,來到了東昭國的京師——雍州城。
進城前,她攔住一個錦衣公子詢問雍州城何處最為繁華?
那公子沖她擠眉弄眼:“自然是永興坊。”
就這樣,蕭劍找到了永興坊,留了下來。
她已待了五天,見識了永興坊白日的寂寥和夜間的熱鬧,來這裡的人形形色色,有達官貴人豪擲千金博美人一笑,也有摳摳搜搜的販夫走卒散盡家财隻求一晌貪歡,有俊雅出塵、氣度高華的翩翩佳公子,引得滿樓春色藏不住,也有形貌猥瑣讓人一看就心生厭惡的粗俗大肚漢,砸嘴啧舌嘿嘿怪笑,吓得攬客的坤澤們紛紛側目,但是進了青樓的門,抱着溫香軟玉推杯換盞之時,這些人便沒什麼二樣了。
蕭劍看了許久,直到肚子發出咕咕叫。
她擡頭看天,晌午了,顧清和居然沒來。
她餓了。
她決定去顧家走一遭,看看是什麼事耽擱了顧清和。
結果去了才知道,顧清和出城了。
蕭劍忽然來了興趣,決定也出城走走。
她找到顧清和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顧清和的車隊遇襲了。
官道上,一輛馬車側翻,一輛馬車完好,四個蒙面人正在圍殺驚慌失措的衆人。
場中隻有一個練家子在和蒙面人打鬥,九個仆從,有四個躺在地上呻/吟,四個拿着刀,想上又不敢近前,隻能慘白着臉步步後退。
還有一個年輕的男乾元擋在那輛完好的馬車前,明明握刀的手在抖,他卻十分兇悍地喝道:“狗賊,你們敢傷我主子,我東來和你們拼了!”
沒有看到顧清和,想來躲在馬車裡。
蕭劍百無聊賴地看着,沒有立刻出手。
直到郭威落敗,她才一躍而起。
夕陽下,一道流星般的劍光閃過。
四個蒙面人一個接一個倒地。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居然倒成了一個圓圈。
仆從們目瞪口呆,郭威也目瞪口呆。
隻……隻用了一劍?
蕭劍輕輕落地,維持着揮劍結束的潇灑姿勢。
郭威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等他發現這位女俠的劍居然生了鐵鏽時,他眼睛瞪成了銅鈴,而等他發現女俠的劍鞘居然是兩塊釘在一起的木片時,他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這一刻,心中的敬仰之情猶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完好的那輛馬車的車簾被掀開,露出了裡面的人。
顧清和坐在居中,左側是三個擠在一起滿臉驚惶的秀美坤澤,右側是個抱着藥箱瑟瑟發抖的女醫師。
顧清和一臉淡定,和四具屍體中央的蕭劍對視上。
夕陽的餘晖下,未來的天下第一高手正保持着帥氣落地的英姿,定格成了漫天雲霞下最閃亮的風景。
她心裡的怪異感極速攀升!
腦海中飄來三個大字。
“裝逼犯!”
誰能想到,未來的天下第一高手竟如此中二!!!
顧清和輕咳一聲。
蕭劍緩緩起身,站直,還劍入鞘,走到她面前。
顧清和:“多謝。”
蕭劍覺得她表現的太過淡定,心中有點不滿,但是她向來不愛表達情緒,便冷冷道:“我餓了。”
顧清和:“……”
她沉默片刻,道:“我正要回家,看腳程能趕上晚膳,你要是不嫌棄,随我一同還家?”
蕭劍皺着好看的眉毛,很是認真地思索了幾息,點了下頭。
“可以。”
顧清和便吩咐衆人清理現場,馬車被合力推起來,沒受傷的人騎馬帶着受傷的人,救回來的三個坤澤和女醫師回去了自己的馬車,蕭劍則上了顧清和的馬車。
蕭劍:“你不怕?”
顧清和:“不怕。”
蕭劍怪異道:"萬一我沒來,你會死。"
顧清和:“我知道你會來。”
蕭劍:“為什麼?”
顧清和:“因為我們是朋友。”
這句話雖然有點奇怪,可蕭劍卻聽得很舒服,有種不虛此行的感覺。
重新啟程後,顧清和撩開窗簾看了一眼。
四具屍體被郭威帶人丢進了樹林深處,官道上幾乎看不出來打鬥痕迹了。
她有點感慨,古代還是有一定好處的,起碼不用擔心防衛過當。
抵達永安坊時,天色已然黑透,東來叫門,依舊是關關開的門,見到他就臉色一黑,東來搶着喊道:“關關姐,家主把窈窕姐姐、悠悠姐姐、采采姐姐救回來啦!”
關關兩眼瞪成圓:“!”
她嗖地一下伸出腦袋,看見一個女醫師正攙扶着三個人下馬車,立時沖了出去!
“窈窕!悠悠!采采!”
她如離弦之箭飛奔過去,四個人抱作一團,又哭又笑,關關忽然啊了一聲,返身又沖進大門,隻聽蹬蹬蹬的腳步聲傳來,接着是她的喊聲穿透重重院落。
“小姐,窈窕、悠悠、采采回來了!”
院子很快張起更多的燈籠,整座宅子都被照的燈火通明,接着宋辭雪被簇擁着出來。
顧清和站在大門口,靜靜地看着她迎面而來。
她不止姿容絕美,步态也輕盈優美到了極點,便連此刻急迫之下,她的步态也是優雅美麗的,每一步都翩跹帶風,如同九天仙子踏雲而來。
宋辭雪一眼也沒看顧清和,徑直走到自己的貼身丫鬟面前,那雙波光潋滟的眸子泛着紅,緩慢而又溫柔地從一個個丫鬟的臉上掃過。
“窈窕……悠悠……采采……”便連關關她也看了一眼,“關關。”
“好。”
“好……你們都在,都還在。”
關關哭了,悠悠和采采跟着抹淚,窈窕強顔歡笑:“小姐,小小姐呢?奴婢們最想念的就是您和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