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裡?到底在哪裡?”無意識的我喃喃,任誰看了都要說神經質。
桌面?沒有。儲物櫃?沒有。衣箱?沒有。那難道是在床底?
毀滅性的反複翻尋沒能為我帶來想要的答案,我唯一僅有的就是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人們常說常懷希望就不會絕望,看來這是僞命題。
我帶着劇痛翻開枕頭,終于看到什麼不負衆望。
是一張相片。
照片裡的安娜美麗的驚心動魄,我差點認不出。她帶着超大遮陽帽,還化了妝,笑容明媚到可以殺死點什麼。她旁邊有人,和她湊很近,她美麗的眼睛像長在他身上。那是我的父親,休倫。
然後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她死了,留下一地狼藉,還有一張與我無關的老照片。
就好像我在她生命裡不曾存在過。
我以為我的心髒應該是死在被轉化那一刻,其實不是的。
她···安娜沒有了,可是記憶還在繼續,所以痛苦也不曾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我捂住眼睛蹲下來,痛苦讓人想掐死點什麼。我覺得痛苦這個人它好殘忍啊,明明這麼多年過去我們熟悉到已經成為朋友,卻又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來逼我。
好可惜我什麼都沒有。于是我首先掐碎的是我的手指。
我真怕自己會發瘋,吸血鬼也會有精神科嗎?
可看起來我這位老朋友最先逼瘋的不是我,而是凱厄斯。他像是忍了很久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沖過來阻止我動作,他不知道他太用力,實際上掐碎我手腕。
“你給我住手!”他聲音裡憤怒的尖利是前所未有,我發瘋,帶走的是他全部理智。我掙紮沒能換來他洩力,然後另一隻手腕也呻//吟起來。我從不知道他有這麼大力氣。
“難道你還沒有看明白,她根本就不愛你!你以為你能找到什麼!實際上什麼都不會有!你隻是在為你的付出找借口找理由,想讓它們看起來是值得的!但結果是她不愛你。”我笑了,凱厄斯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已經看清真相,為什麼還要讓她一遍又一遍傷害你!是你的縱容讓她大膽至今,難道你看不清?那個惡毒的劊子手····”凱厄斯的嘴唇顫抖起來,他終于發現什麼不對勁,是我的手腕。而我無暇顧及。他在說謊,沃爾圖裡一點都不公正。
“你住嘴!你住嘴!你住嘴!”一遍又一遍重複,我的聲音哆嗦蒼白又無力,能給出的最有力攻擊就是後退。于是我瘋狂想站起身,但手腕無力。
“你····”凱厄斯看上去要被我氣到暈厥,他渾身都在顫抖卻不敢再抓緊我,看上去我手腕給他帶來心理陰影。
“事情根本不是你說的這樣!”我大聲反駁,努力想着接下來能說的話。可大腦空空什麼也沒有。
“凱厄斯,你不能這樣!”卡萊爾及時趕到,他剛才一直守在屋外。我很感激看他一眼,謝謝你啊在這種時候為我說話,“你不能在這種時候把真相告訴她,她接受不了·····”
咔嚓。
有什麼東西碎裂了。
耳邊上一秒還是凱厄斯暴怒的大吼,還有卡萊爾和愛德華的驚呼。可是這些現在都沒那麼重要了,因為下一秒他們全都不見。
“别跟過來!”我大叫,聲音尾巴拖出不知道好遠。
凸磚凹瓦都變成我行具,我在上面如履平地。
手指處奇癢無比,剛才被我掰斷的地方在愈合。我突然有點恨吸血鬼這種能力,為什麼要讓我知道毒液能讓傷口愈合,又讓我知道有些傷口其實永遠也愈合不了。
我不顧一切向前跑着,将世界都甩在腦後。
我應該慶幸沃爾圖裡的訓練讓規避人群成為刻在骨子裡的肌肉記憶,沒有一個人類看到我,否則大難臨頭。
我跑啊跑,跑到腳下沒有路才終于停下來。
這是一片垃圾場,臭不可聞,沒人會來。
這太好了,我立刻坐下,背靠着垃圾桶。
慢慢的,慢慢的我将手指全部塞進口腔,一點縫隙也不曾留下。
還記得我教過你嗎。
“挨打最好的方式,彎曲脊背,蜷縮成一團,姿勢誠然恥辱,但卻能最大限度保護内髒。手指一定要塞進嘴裡,全部塞進去,填滿每一點牙縫,這樣當受不了毒打而無意識掙紮慘叫時,就不至于愚蠢到咬斷自己舌頭,讓施暴者得逞。”
死死的我咬住手指,這樣就能不洩漏一點聲息。
也就能不洩漏我心底那些,隐秘的快樂和絕望。
是啊,安娜死了。
那麼突然。
所以一切都結束了。
包括我的折磨。
壓在我肩頭的負罪感和責任感消失了,安娜死了,我不會再去見休倫。
所以我和這個世界兩清了。
與此同時,另一種可怕的折磨蔓延上來,我想到那間陋室,想到那張窄床,想到安娜枕頭底下壓住的老照片。
她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不是我。而我為她付出一切。
現在我被掏空了她也走了。
那我的付出算什麼。我的痛苦又算什麼。
“她根本就不愛你。”凱厄斯的話音猶在耳,我差點咬碎一根手指。讓我吃驚的是,令我陣痛的不是他的話,而是我對他話的接受程度。
就好像我早就知道答案,所以接受起來是毫不費力的輕松熟悉。
所以我的付出算什麼。我的痛苦又算什麼。
“是你的縱容讓她大膽至今,難道你看不清?”
我的縱容。我的忍耐。我的包容。
那個惡毒的劊子手····
就是我自己。
如果我不曾因刻闆印象的自我麻醉而對事實真相視而不見,而是欺騙自己隻要付出更多就能夢想成真。
如果我不曾抛開全部自我,帶着臆想的英雄主義締造負疚感,又在累積的付出形成的沉沒成本中越陷越深。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哪一次感到傷害時我沒有忍耐而是直接爆發。
如果我曾正視自己的需求,嘗試自我表達。
我還會像現在這麼痛苦嗎。
我發現自己回答不了這些問題。
“你得愛你自己。當你做到這一點。不,你首先應該做到的就是這一點。然後你才能愛别人。”
恍惚間腦海裡響起這句話,這是誰說的來着,哦是卡萊爾,就在那片森林裡,在我向他哭訴過後。
這話冒出來的實在莫名其妙,可是我發抖了。
現在我懂了嗎。懂了。
可惜有些事情已經太遲。
所以,我也是殺死我的劊子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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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關于蘋果派、粉色格子襯衫等象征物的線索,可以追溯到本書的第31-37章
(福特)順便由此提一句,本書在寫作過程中其實埋下大量伏筆,很多描寫并非空穴來風,大家在閱讀過程中可以多加留意,尋找前後呼應的線索,可以增添閱讀趣味。
(搜)以及,從此章開始的往後五章,希望大家可以更為仔細的閱讀。因為本書由此開始進入凱倫的成長與轉折點,而她的蛻變成長,也正是本文所想表達的重要核心理念。
(Rigi)Reborn從來不是一個以愛情為核心展開的故事,它是一個由自我、感情(友情、愛情、親情)、成長等多種元素雜合的有機體。所以希望大家可以更為嚴肅的看待它。同時,也歡迎大家留下評論交流。
(看)同時,在此前與本書讀者Amber交流過程中,她提到“習得性無助”的概念,我非常認同。這正是凱倫的困境之一。因為不是專業心理學者所以在此我不作闡釋,大家有興趣可以自行了解章【也非常感謝Amber找到了這麼準确的詞!】
(置頂)還是要說,一路走來,感謝有你們陪伴。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