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意識成了一團漿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遠離了德米特裡一幹人等,被人拉着胳膊在迷宮似的普利奧宮裡風馳電掣,最後停在黑漆漆的地洞前。
拉着我的人又快又急地吩咐了句什麼,鐵欄杆被打開了。
一段耀眼到刺目的白色東西出現在眼前,在徹底的黑暗中散發出皎潔的光,比月光還柔和順眼。
更重要的是,月光下有如小溪般汩汩流動的清泉,在發出召喚。
大腦立刻笃定那是種能結束幹渴灼燒的好東西,理智還沒來得及思考那究竟是什麼,我就撲了上去。
沒費什麼勁就啃上那片雪白,溫熱的液體如約而至,填滿口腔後流入喉管,緩解火一樣的燒灼。
大口大口汲取吞咽,這下清泉不止潤澤肺腑,整個身體都充盈溫暖起來,世界溫柔到讓人想要立刻醉倒,死死扒住那片聖地,身體卻不受控制往下墜落,巨大的滿足感塞滿每一道殘缺不全的縫隙,以至于我都開始覺得,這個世界本就是這麼明亮無暇的美好了。
“咳咳咳咳!”
像是為了打破我的錯覺,澎湃洶湧的液體改變了原定運行軌迹,猝不及防嗆進肺裡。
我開始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一雙手立刻揪住了領子,強迫我離開舒适的搖籃。
不要碰我!
我憤怒地抗議,但雙手的主人顯然不是會體貼他人心意的人,他在掙紮開始的第一下就娴熟擰住了我手腕,迫使我在這場戰争的第一局就處于下風地位。
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即使喉頭的幹灼已經被填滿,但身體仍不受控制想要索求更多。
“夠了!”一個聲音在我耳邊命令,“控制你的欲望!”
不要,不要讓我離開這裡···
“凱倫!”那個聲音又發話了,他可真煩人,我被鋼鐵鑄就的囚籠禁锢住了,能感受到溫熱的雪白在離我遠去,這個殘忍的人掐斷了小溪的源頭,該死的劊子手,環境破壞者!
我拼命掙紮,有什麼東西拂過我的脖頸,帶着某種暗示。剛才消失的雪白又出現了,并且比剛剛那片還要白。
如果說那是落在森林間的皚皚白雪,縱使幹潔但仍然避免不了泥土和青草的污染,那麼眼前這片近在咫尺的雪白則是皎皎白雲,高高飄上天,神聖威嚴不可侵犯。
截然不同卻又相關相系的兩者,進一步激發了身體中最原始卑劣的本能。
煩人的聲音還在說些什麼,但我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既然你放跑了那個,這個就别想逃。
我在捕獵,捕食獵物。
理智說這不是一個我所熟悉的詞,但身體天生就知道該怎麼辦。它控制着自己安靜下來,将胡攪蠻纏的掙紮變為低頭示弱的戰栗。
蒼茫遼闊的原野上,站着高聳入雲的山峰,越過雪線,望向天空,陡峭難行的懸崖峭壁上,站着眼神柔軟的北山羊。
雪豹在波瀾詭谲的密林中探出眼睛,它在說什麼。
不要動,不要讓足弓碰倒青草,不要讓尾巴掃過碎石,聳動的鼻息理應壓抑,銳利的呼吸必須屏蔽。
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獵物降低戒心,等待着獵物屈膝伏草,等待着獵物閉上眼睛。
就是現在!
巨大的成功的喜悅侵襲了心髒,猛然蹬腿撲上去,将毫無防備的獵物撞倒在地上,巨響炸裂在耳邊,那是勝利的号角,凱旋的贊歌,本就觸手可及的白離我更近了,毫不猶豫張嘴一口啃上去····
“····好難喝。”
“凱倫!”
抱怨和暴喝幾乎同時響徹空曠的地洞,黑暗中我睜開眼,看到的不是想象中肥美的北山羊,而是憤怒到整張面孔都扭曲的凱厄斯。
他總是向後梳整齊的金發淩亂散開,鮮紅的嘴唇被尖牙蹂躏出幾道深深的印痕,昭示着某種不該存在的沖動被拼命克制,但那些不是我所需要關注的。
視線下移,介于襯衣領口和下巴的中間,那一段蒼白脖頸之上,有一個深刻清晰的牙印,在黑暗中也依然堅強的熠熠生輝。
而我的手臂,正用力抵住他的胸膛,鉗制着将他摁在地上。
簡直慘不忍睹。
我幹脆利落地閉上眼睛,可吸血鬼過目不忘的本領,強迫我将這個應該隻存在于想象中的悲慘場景烙印在現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