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管禮數,傅嶼埋頭就走,幾乎逃也似地離開了修羅場,仿佛再不跑路這條用意不明的賊船就要翻了。
許世城沒來得及阻止,眼睜睜盯着她動作迅速的鑽進賓客中,轉頭就消失不見。
“她害羞而已。”他自顧解釋道。
周映執沒接話,依舊不知何意的朝他淺笑,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透着一股難以捉摸的涼意。
“對了,怎麼不見清頤,你把小壽星藏哪兒去了?”許母很有眼力界的岔開話題。
“抱歉,我也不清楚。”
這話聽的許母一愣,還沒等她琢磨明白,周映執又轉頭朝許世城口吻怪異的多了句嘴,“看來要恭喜你了。”
許母又一愣,眼珠子左瞧瞧,右看看,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兒。
“你也不賴。”許世城怼上他的視線,應的不甘示弱。
傅嶼随意在别墅走廊轉了兩圈,半路好奇撈了杯香槟,抿了一口有點辣嗓子,下意識咂咂嘴,瞥見應侍生稍顯鄙夷的琢磨自己,又十分知趣的将香槟杯子擺回了她的托盤裡。
她知道自己動作粗俗,可她就是山豬,吃不了細糠,也懶得裝模做樣。
周遭不時朝她嘀咕的眼神,令她渾身不自在,索性找了個無人注意的拐角處停下,随後掏出手機,迅速滑到打車程序界面,并沒有立刻下單,而是琢磨好時間後又将手機塞回裙兜兒。
“這别墅前年就裝修好了,特意跟生日同一天喬遷,不會是好事将近了吧?”
傅嶼正欲擡腳離開,耳邊忽然由遠及近傳來幾串腳步聲,她下意識又退了回去。
“誰知道呢,不過投胎也是門學問,聽說柳家鐵了心要跟傅家聯姻,今天這場生日宴就是特意給兩家孩子搭線的。”
“你小聲點兒,被人聽見還以為你眼紅呢。”
“這有啥,我又沒胡說,不信待會兒晚宴走着瞧,柳家肯定對外公開關系。”
“可拉倒吧,人家青梅竹馬的,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嚼舌根啊,你能來這兒不也是沾了柳家的光麼,别不知好歹的瞎嚷嚷。”
“我又沒說啥。”
“等回頭人家給你發喜糖,我看你比誰都得瑟。”
傅嶼眼神發散的站在原地,偷聽并不是什麼好習慣,她微微歎了口氣,視線落在腳上那雙略顯廉價的平底淺口皮鞋上。
直到晚宴開始前,這場宴會的主角都不知所蹤,衆人紛紛咬耳,對此頗有嚼頭。
“吱--”
門軸發出一聲細微的噪音,别墅三樓的某扇房門突然被人輕輕推開。
柳清頤猛地擡眸朝門口打量,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她蜷縮在角落,身前書本散落四處,倒塌的桌椅,半是扯落的窗簾,目光所及之處,淩亂一片。
周映執歎了口氣,緩步上前跨過地上的雜物,蹲下身撿起一個倒扣的相框,瞥清一瞬有些恍惚,随後默不作聲将它擺回一旁的櫃子上。
“你怎麼來了?”她并不敢看他,刻意低垂着腦袋。
“為什麼不吃藥?”
周映執在距她半米遠的位置立定,眼底并無波瀾,語氣亦如往常一般平和。
柳清頤眼神閃爍:“是江嫂跟你說的吧,她總是大驚小怪的。”
他沒有立刻接話,兩人沉默了片刻,氣氛似乎有些微妙。
“那就下樓吧,大家都在等你。”他再度啟口,沒有繼續藥物的話題。
“我......不想公開,可以嗎?”
柳清頤怯生生試探,正好與他撞上視線,但隻一瞬又迅速斂去,并再次垂下眼簾。
“你指的公開是什麼?”周映執苦澀一笑。
他心知肚明,隻是想她親口說出來。
“你明明知道的。”她低聲道。
這些年柳氏看着風光,實際背後的資金鍊早就捉襟見肘,柳清頤的婚事作為搭上富洲集團最重要的一個籌碼,柳母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對外放出周映執和柳清頤以結婚為目的公開交往的消息,等同于提前鎖定富洲集團太子爺這個女婿,此後的生意場,但凡有求于富洲,高低都要給柳氏幾分薄面。
“所以你想我怎麼做?”
柳清頤聞言擡起頭,這一次她沒有避開他的目光,而是怔怔地望向他,眼底交織着掙紮與躲閃。
“你......能不能,”她猶豫再三,還是艱難張口,“不要出現在晚宴上。”
周映執身形微微一僵,眼底的平靜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冷寂。
“哇,是煙花!”
屋外草坪上忽地一陣歡呼,數道五彩煙尾就地揚起,數秒過後天幕便被絢麗地火花映照的華麗萬分。
光影透過玻璃映在傅嶼瘦削地臉龐上,恰好将那雙空洞無神的眸子襯的光彩熠熠。這偏僻一處的落地窗觀景角度并不好,隻是勝在安靜。
手機震動的越發頻繁,傅嶼無奈歎了口氣,算了,還是跟許世城打個招呼再走。
她沿着走廊的落地窗一路流連,也算沒辜負窗外的絢麗煙火,隻是快走到盡頭時,冷不丁撞見一道熟悉身影,呼吸驟然一滞。
兩人視線交彙,腳步皆頓住。
他不聲不響的立在前方,黑眸深不見底。
傅嶼瞳孔微微收縮,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指尖下意識地攥緊了裙擺。
落地窗外不斷升起的光亮,伴随着隐約的歡呼,驟然在夜空炸開斑斓的弧度,束束光彩透過玻璃落在兩人身上,将鋪地的影子拉得修長而孤寂。
“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他主動開了口,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傅嶼聞聲觸動,心底不受控制的泛起酸楚,分秒間便漫延到眼眶,紅了一片。
她下意識後退了半步,沉默了許久才出聲,卻隻是很輕一句:“沒有。”
周映執眼波顫動,面色一瞬黯然。
此後兩人皆不吭聲,隻在互相凝視中反複搜尋着彼此渴望的情緒,但似乎都失敗了。
傅嶼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沉默,索性先一步擡腳離開,可即便她刻意擦着牆邊走,卻還是在路過他身側時,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扣住手肘,力道并不重,卻足以讓她無法掙脫。
“為什麼?”他聲音低沉,似在質問,明顯意有所指。
傅嶼被迫停下腳步,卻沒有轉頭看他,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氣,随後坦然的開口。
“是你先不要我的。”
周映執的手微微一僵,指尖不自覺地收緊,掐的傅嶼眉頭一皺,但她還是堅持說了下去:“你看窗外的煙花,很美吧,其實圍村公園的煙花也很美,如果那天你沒有放我鴿子的話,你也會很有眼福的。周映執,我不怪你,隻是我覺得,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一切,大概就像這場煙花一樣,綻放過,也就該散了。”
她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反正也沒人知道。”
窗外的煙花依舊不斷在夜空中攀升綻放,映照在她的側臉上,明明滅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