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後,傅嶼一聲不吭的爬上床,司晴見狀十分殷勤的往她被窩裡塞了兩個橘子,見她沒動靜,又去隔壁宿舍讨了兩顆她最愛的芒果丢上去,依然不為所動。
“我們周末去圍村公園吧,正好晚上有煙火晚會,三年才辦一次呢,去不去?”
司晴扒着床杆子,脖子伸的跟長頸鹿似的朝床上四仰八叉的身子問,等半天沒聽她吱聲,立馬癟個嘴。
“見好就收啊,小心我爬上去揍你!”
她假意吓唬,虛晃一招意圖爬上床,結果腳趾頭剛鑲住爬梯杆子,傅嶼卻出其不意來了個鯉魚打挺,盤起腿闆正的端坐在床上,一改哭喪的臉,滿眼認真的盯着她。
“你剛剛說三年才辦一次,真的假的?”
司晴身子一頓,姿勢怪異的挂在杆子上略顯尴尬,隻本能的點點頭,“咋滴,有興趣啊?”
“嗯,要是能約周映執去的話,他應該會記住很久吧。”
司晴笑容剛爬上臉又瞬間垮塌,連翻兩個白眼後,沒好氣的朝她嚷嚷!
“不争氣的東西,把芒果還給我,還有橘子。”
傅嶼向來是行動派,盡管司晴嗤之以鼻,她卻充耳不聞,翌日早早起床洗漱,上完早課立馬屁颠颠的溜去商學院主樓堵人,左等右等沒見着人,卻在下樓時破天荒與柳清頤打了個照面,兩人神色皆一怔,似乎都有些意外。
不過傅嶼反應極快,剛落下一半階梯的腿立馬收回,側身給她讓了條道,正愁是否主動開口寒暄,樓下忽然湧上來一波人将杵在樓梯口的兩人沖散,她順勢跟着人流上了五樓,硬是挨到上課鈴響才縮頭縮腦的從消防通道離開。
如此畏縮行事不像她以往作風,可不知怎的,在身邊衆人反複強調的差距之下,柳清頤宛如一道耀眼的光,時常炫目的令她睜不開眼。
當逃竄躲避成了本能,她才忽然意識到,原來喜歡一個人會催生膽怯,将最初的勇敢一點點啃噬後,留下一個敏感又脆弱的軀殼,一敲就碎。
司晴說,會很痛,但她不信。
她妄想跟周映執看三年一場的煙火晚會,在絢爛一瞬的花火下答應那個充滿冒險的提議,即便他說這樣的關系不能告訴任何人,她依然貪婪的想要嘗試,就像一場追逐遊戲裡額外獲得的中場休息,稍歇片刻後依然需要追逐,但停下的時間裡,足夠她擁有短暫的歡愉了。
于是乎,她鼓足勇氣,主動給他發了第一條微信。
“周映執,我們去看煙花吧。”
盯着看了兩遍,又覺得太直接,指尖微顫着撤回後,大腦一片空白。
太陽穴和心跳聯合造反,令她坐立難安,臉色漲的通紅,在冗長的糾結和緊張之後,她又原封不動的重發了一遍。
幾乎是熄屏的瞬間,微信跳出新消息提示,隻在屏幕短暫停留了片秒,她卻死死盯着,生怕是場幻覺。
隻是簡單一個字:好。
她難以想象屏幕前的他收到消息後是何種表情,冷淡的,溫柔的,又或是無所謂的一瞥,但這些揣度在此刻似乎并不重要。
她立馬發去了時間和地點,在得到肯定答複後,歡喜雀躍。
司晴将這番沒心沒肺的快樂盡收眼底,醞釀半宿也沒舍得點破,萬般惆怅的看着她啃了三天黃瓜,甚至在去圍村公園的前一天還陪她去商場挑了件稱心的連身裙,不過踮起腳尖鏡前欣賞的溫順模樣一點沒耽誤她跟店主殺價時的唾沫亂飛,果然鐵公雞展翅比孔雀還吓人。
去圍村公園當天,一行七人叫了兩輛網約車,臨近目的地導航突然提示前方擁堵,車子走走停停晃的人暈頭轉向,司機搖窗朝對向車道的别克師傅打聽才知道,由于煙火晚會導緻圍村入園人次暴漲,公園管委會劃了限行區,私家車從園區大門堵到一公裡外,人車都是寸步難行,大家夥兒考慮再三決定提前下車,衆人拎着大包小包順着人流往園區方向走。
“你老實說,真約到周映執了?”
司晴扛着帳篷袋,和傅嶼走在人群之後,忍不住偷偷湊過去問她。
“沒...沒啊。”傅嶼眼神躲閃。
“還畫了眉毛塗了口紅,穿的花枝招展的,真不是見男人?”司晴滿臉猶疑的朝她打量。
“很花嗎?”傅嶼重點偏移,慌張打量自己。
司晴立馬冷哼,“果然是去見男人,色.欲熏心了你,莫不是煙火晚會準備放我們鴿子吧?”
“噓!小聲點,我就脫隊一會兒,沒放鴿子!”
傅嶼迅速捂住她的嘴,緊張兮兮的朝前面探,幸虧沒人注意,這才松了口氣。
司晴斜眼瞪她,一切盡在不言中。
周映執的奔馳車從富洲集團地下停車場駛出時,傅嶼已經插科打诨吃飽喝足,伺機溜去南門停車場,而黑色奔馳卻拐向圍村公園的反方向,在霓虹夜幕下疾馳。
柳清頤将卧室砸了個稀巴爛,赤着腳披頭散發的縮在角落裡,任由江嫂擡着劃破的手腕仔細纏着繃帶,沒有争吵,也沒有責怪,屋子裡安靜的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般。
“他來了麼?”她喃喃自語。
“嗯,快到了。”江嫂語氣平和,動作始終輕柔。
“我是不是又無理取鬧了?”
“怎麼會,隻是忘了吃藥而已,休息一下就會好的。”
她混亂點點頭,呆滞的黑眸瞥向某處,空洞出神。
煙火晚會在晚上8點30分點準時開始,傅嶼提前半小時到達約定地點,隐蔽起見,她特意約在了南門停車場,這個位置正對着煙火會場背面,雖然隔着栅欄,但煙花綻放的高度完全不影響觀景視線,就算待在車内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夜風清涼入骨,她仔細裹了裹衣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許久未穿裙裝的緣故,她着急出門忘記套上打底的褲襪,涼風從腳踝攀爬竄進裙底,寒毛四起,隻能一邊焦躁的朝停車場入口打量,一邊小碎步奔奔跳跳的原地打轉,試圖讓身體暖和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停車場早已人群散盡,不見丁點身影。
越是臨近開場,她便越是焦急,舞台炫目的燈光和人群嘈雜的呼喊正從不遠處陣陣滾動而來,她點亮手機屏幕,顯示8點29分,而停車場靜默無人,隻剩蒼白的路燈與她一起在冷風中孤立。
她再一次殷切期盼着朝入口打量,久久未曾變換姿勢,直到天空第一抹炸亮的煙花在夜幕下奪目綻放,斑駁的倒影從百輛擋風玻璃上掠過,襯的停車場滿地絢爛,她才猛然清醒。
甚至不敢再打開手機,确認是不是自己發錯了時間和地點,她害怕自己像個小醜一樣滑稽可笑。
視線逐漸朦胧,似有水霧彌漫。
前一刻的興奮和快樂已經蕩然無存,眼前的栅欄仿佛在此刻化身結界,将喧嚣和熱鬧隔絕,連同她一起埋在了無人知曉的空間裡。
散場時司晴沒找到她人,連打幾個電話未接後,突然收到她的微信,說是提前回去了,雖然心生怪異但并沒有細問。
通往市區的最後一班公交,熙熙攘攘擠滿了人,傅嶼安靜的縮在後排角落,黑瞳目不轉睛的盯着窗外,落寞身影被重重人影遮蔽,渺小又不起眼。
雖然不曾被在意,也沒有等來解釋和關切,但她還是在離開時拍了一張絢麗的煙火照發給了他。
“周映執,煙花盛開的瞬間隻有兩三秒,但如果拍成照片的話,好像就是永遠。”
反複斟酌又删除的文字最終還是落在了微信對話框裡,清醒的一瞬她才意識到,由始至終他竟隻與自己發過兩個字,都讀作“好”,輕飄飄的承諾而已,怎麼她就信了呢?
三年一次的煙花又如何,于他而言,不值一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