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既然你們這樣說,那不如我們快點去看看三長老到底怎麼了,然後再做判斷。”族長嚴厲地掃過他們一眼,“證人已經死了……但屍體也是會說話的。來人,把他也一并帶上。”
……
一路上,衆人心照不宣地把蘇行芝和安鸷圍在人群中間,卻又故意和他們之間留出空當,這使看起來就像是兩個要被拘押的犯人。
安鸷卻是走得面不改色,一臉坦然。
來通報的人沒有說清楚三長老死于何地,但花苑鎮就這麼大,三長老平日裡又是一個不愛出門的人,衆人自然是直接就朝他的房間去。
上樓的樓梯在踩踏下發出“嘎吱”的聲響,繞過一條陰暗的雕花長廊,出現在衆人面前的,赫然是一道斷成兩截的門。
血迹順着破碎的門闆蔓延出來,腥臭而黏膩的味道一陣陣地撲來。
走在最前面的大長老把手一揮,後面的人紛紛停下腳步。
他俯下身去查看已經少了一半血肉的頭骨——
三長老的臉像是被什麼猛獸襲擊過,一半的臉皮都被扯了下來,一隻眼珠子滾落一旁,臉上僅存的那隻眼睛裡滿是恐慌。那隻大張的嘴裡,還在不斷往外散發腥臭的惡氣,人卻是徹底沒有了呼吸。
他的胸膛上被破開了一個大洞,上面紮滿花瓶碎片,最深的那塊碎片貫穿了他的整個身體。
見到這般慘狀,人群裡傳來吸冷氣聲。
“是熊,這一定是熊……!”
不知道誰開了第一句口,立刻像是在沸騰的油裡滴入一滴水,一下子炸開了鍋。
“花苑鎮來熊了?救命啊!”
方才在宴會上還遊刃有餘的八長老大驚失色,整個人蜷成一團,哆哆嗦嗦地就往人最多的地方擠,不能不讓人想到過街的老鼠。
他的聲音因恐懼而變得嘔啞:“哎呦!我是長老,你們可都得保護我!”
“誰也不許亂說一句話!”大長老怒斥道,“花苑鎮裡什麼時候進來過熊?八弟,你這麼貪生怕死?還怎麼給族人們做示範!”
“大長老,這話可不能這麼說,說不好就是出門砍柴打獵的時候,鎮門沒關好,讓熊給溜了進來呢。”安鸷煽風點火。
族人們你看我,我看你,附和道,“是呀,是有可能的。”
甚至還有人開始舉證,“我小時候就見過有黃鼠狼,趁守門的不注意偷溜進來哩!”
“哪來的出……!”大長老的話說到一半,突然被他咽了下去。
他臉上的肌肉痙攣起來,話鋒一轉,“……也不是沒可能。那從今天開始,鎮上各個地方都要多一些守衛,要是真是有猛獸跑進來了,可得快點把它抓住,好還我們花苑鎮一個安甯!”
“族長,你的話是不是沒說全。”蘇行芝輕輕一笑,“要真是猛獸害的三長老,那你們先前污蔑我們的事,該怎麼算?”
“雖然說猛獸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但是我并沒有說你們沒有就完全沒有嫌疑。比如說——這位證人的死。”
大長老命人把死去的證人擡上來,“要說三長老死因是猛獸的概率更大一些,那我覺得,這位證人毫無疑問就是你們殺掉。”
他揚手對衆人,“我的族人們都看到了你們在一瞬間就變出了劍和鞭子,那麼你們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用劍和鞭子把他殺了還不是輕輕松松?”
“你這完全就是在誣……”
“而且你們一看到那個證人說是你們身上帶的邪物,明顯就慌張了。這種情況下想要殺人滅口,多麼情有可原!所以哪怕三長老的去世和你們毫無幹系,對于這個人的死,你們可是完全沒有辯解的餘地!”
他一揮手,“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把你們的武器交給我們,能讓你們被永久禁足在你們暫住的住所裡,好歹住的環境還能舒服一點……不然就把你們直接送進監牢!”
“我們的武器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交給你的。”安鸷咬牙。
要不是顧及他們是平民,不是魇,他真恨不得用他的劍把他們全都殺了。
想到魇,他的心裡越發不安起來:這已經是離開明塔的多少天了?第三天?不,第四天!
冷酷的聲音響起:“那你們就去地牢裡贖罪吧。”
大長老手一揮,幾個壯年男子一下子湧過來,用鷹爪般強有力的手鉗住他們,架着他們就往下走。
……
【“我還有,事情。我要,要走。”
“真的不願意嗎?好吧。但你一定要記住……是我保護了你。”
“你,你是誰?”
“(輕笑)我是你,現在的你,未來的你。”】
……
地牢位于花苑鎮的地下,隻有一個入口,兩邊的石壁上布滿黏膩的苔藓。原本青色的石闆磚由于長年缺少打理,不知道染上了什麼油污,顯得黑黢黢的。
這裡隔上十幾米遠才會有一盞微弱的燈,透過一個個被鎖死的石門,可以隐約聽到裡面人痛苦的呻吟。
安鸷和蘇行芝瞄準了機會:兩人在即将被推進地牢裡、男子們松手的一瞬間沖上去,想要打暈這些看守,卻不想對面的力氣出奇的大,一個推搡就把二人推倒在地。
他們罵罵咧咧地關上石門後,腳步聲就消失了。
看着隻有一點微弱燈光,除了一些發潮的茅草外,就隻有髒污的地闆的牢房,蘇行芝抽出鞭子,照着四壁抽打起來。
“該死,這群野蠻人。”安鸷也尋找着有沒有可供他們逃出去的地方,但他能看見的隻有一些隻能供臭蟲和老鼠出入的縫隙。
砰——砰——
突然,很輕微的扣擊聲從牢房的左側牆壁處傳來。
“救救,救命。”
“這是在喊我們救命?”安鸷撇嘴,“他是不是找錯人了,都是牢友,找我們求救有什麼用?”
蘇行芝停下動作,“噓,外面好像有人。”
外面卻是有人。
剛剛消失的腳步聲又出現了,離門口越來越近,然後停了下來。
一陣鑰匙的窸窣聲後,石門“咔哒”地響了一聲——
又是那幾個壯漢,他們把又陷入昏迷的白末往裡惡狠狠地一扔,立刻又把門關嚴實了。
蘇行芝忙去查看白末的傷勢,看到她除了臉色還是有些蒼白,整體上并沒有什麼大礙後,她松了口氣,心裡卻又一緊。
“白末也被關進地牢了,巴須生死未蔔……我們是不是真的要永遠被困在這裡了?”
……
夜色越發深厚,花苑鎮裡的燈紛紛黯淡下來。
八長老跌跌撞撞地勾搭着一個女子,滿嘴酒氣,絲毫沒有注意到陰影裡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他走下一個台階,一不留神,踩了個空,整個人直挺挺地朝着下面栽了過去,“哎呦”、“哎呦”地叫喚起來。
“什麼!什麼破、破玩意兒!”
他指着女子,“是你!是你絆了我!你、你等着,看我不收拾你!”
女子明顯一慌,顯然是被打怕了,現下被八長老這麼一吓,下意識就頭也不回地往前跑。
“全都、全都一群!一群……打死你們!”
他罵罵咧咧着,正要爬起來,卻突然覺得脖子後面一緊,傳來一陣剜心的刺痛,有什麼滑溜溜的東西一下子就鑽了進去。
他呼口酒氣,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加倍地惱怒起來。
“什麼破蟲子,也敢、也敢欺負我頭上!我可是、是八爺!”
“八爺?”一陣輕笑聲傳來,“記得我嗎?八爺?”
“什麼玩意兒?”
一個小小的人影出現在他身後。
八爺,臨仙這個名字,您不會忘了吧?”
聽到這個名字的霎那,八長老醉醺醺的臉一下子變得唰白——
“什麼?你,你是鬼,我可不怕你!來人啊,來人……”
他還沒有說幾個字,就感到有東西從喉嚨處鑽出來,用鋒利的前颚把他的聲帶一下子夾斷。
“是啊。”人影甜甜地說,“八爺,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現在可算想起來啦?”
“好不容易又見面了,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吧。”
“一個八爺之前和臨仙玩過的,好玩的遊戲。”
天真無邪的話語落到八長老耳裡,卻如同惡魔的低喃。
他恐懼地想要爬開,可手腳的筋脈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被挑斷;他祈求剛剛跑開的女子能夠回來看他一眼,但夜風呼嘯,在這片偏僻的角落,隻剩下他和她。
……
另一邊。
花苑鎮的庫房内。
一個漆黑的,約莫有一人高的“箱子”突然從周圍向中間開始消解,裡面一直在熟睡的男孩眨了眨睫毛,睜開了眼。
庫房裡零零散散地擺着幾隻明燭,這種蠟燭裡融了長夜花的花粉,一隻蠟燭可以燃上十年,而且不會有火患類的隐患,是許多尋常人家慣用的照明工具。
借着微弱的燭光,他打量着四周:
這裡看起來像是放置雜物的地方,地上還散落着一些已經落了灰的大件裝飾,像是什麼犀牛角、晏鹉的毛,他在摞了有十幾米高的麻袋上劃開一個小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裡面全都是黃金和鑄币。
巴須大概猜到自己會出現在這裡應該和白末等人有關,但他走了一圈,也沒有看到任何一個别的人影。
多日沒有進食的饑餓感自腹中傳來,他猶豫了一下,決定先找點東西墊墊肚子。
為了防塵,庫房裡隻裝了兩扇極小的窗戶,都被粗重的木頭壓着,巴須勉強爬上去把重木推到一旁,揚起的灰塵嗆得他直打噴嚏。
所幸,窗戶被打開了一條小縫,他透過縫隙往外看,看到了不遠處一扇扇合攏的門。
巴須心裡大概有了推斷:這應該是一個小鎮。
既然是小鎮,那就一定會有食物。
他往口袋裡裝了幾大把黃金和鑄币,朝着庫房的門口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