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門上的标牌,她一路走到後廚的分解區,這裡擺放着各種食材,空氣中充斥着菜果的濕潤氣味,淡淡的泥土味道外,還交雜着水域生物身上的鹹澀氣息。
不同于其他區域裡熱火朝天的場面,諾大的分解室裡,隻有一個男人在忙碌着。
“是鳴在仁師傅嗎?”白末對寬大的身影問道,“我在布告欄上看到了招工信息。”
男人雖然已到中年,卻沒有中年之态,身上一絲不苟地系着白色圍裙,手起刀落之間,食材呈完美的透明薄片狀散開。
聽到白末的話,他放下菜刀,用圍裙上的手帕擦幹淨手,看向少女。
“有些瘦弱啊,這裡需要很多搬運工作,還有各種雜活,都隻有你一個人做,不過我出的薪酬也多,怎麼樣?能接受嗎?”
白末認真點頭,“我會努力做的,如果有不足之處,希望您能多多指正。”
“那你留下吧。先說好,試用三天,每天要來工作夠三個小時,不幹了早點說。”
鳴在仁臉上的八字胡随着他的開口一顫一顫的,說完這些他就背過身去,切割起剩下的食材。
“看見北邊那幾筐胡蘿蔔沒?去洗淨,削了皮,再都搬過來,快一點。”
瞥了眼在認真細緻做事的少女,鳴在仁收回視線。
他本身性子高傲,又吹毛求疵,分解室來過不少幫工,要麼被他辭退了,要麼就是自己受不了跑了。
就算他技藝再好,一個人幹所有的活也還是太勉強。眼看來幹活的小毛頭一個又一個地走掉,哈西那老頭子沒辦法,隻能給他的幫工開越來越高的薪酬,可就是這樣,還是留不下人。
眼下這個小女孩一聲不吭,做事上倒算麻利,可豆大的汗珠分明在往水池裡落。
鳴在仁做了個漂亮的旋刀動作,心想大概她明天就不會來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白末又出現在了分解室裡,盡管胳膊上多了幾處烏青——那是搬運時磕碰到的——她幹活照舊十分賣力。
第三天,第四天……每當鳴在仁浮現出“這女孩明天一定不會來了”的念頭,就會被次日再次出現的白末打破。
慢慢地,他竟是習慣了分解室裡多出這一個人。
……
這是一道生切三文魚,肉質鮮嫩,配上新鮮淋上的醋料汁,一口下去,就能讓人食欲大開。
白末将肉片小心地卷成團狀,擺放到一起。
鳴在仁看着擺盤,罕見地朝着少女點了點頭。
這些天裡,他一直都在觀察着,這小學徒雖然身闆看起來差勁,但對髒亂差活從不抱怨,做什麼都會盡心盡力地去做,讓一貫吹毛求疵的他十分滿意。
那胡茬下不苟言笑的嘴角,并不能顯露出他的真實态度。
眼看後廚裡的活計差不多齊整了,他第一次主動對小學徒指點道。
“我看你的器是匕首?比起用手,像剛剛那道菜,如果能做到在空中用器把肉片一一卷好,效率可是能高上不少。”
他從盤内取出幾片三文魚,往空中一抛,一手轉動起菜刀,一手順勢拿過托盤,不過一兩秒工夫,三文魚便妥妥當當地置于盤中了。
白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這些天,她做的多是重活累活,還沒有怎麼使用過器。
鳴大叔菜刀下的肉片薄如輕紙,要做到那種程度,必須要對刀鋒的大小與刀勢的方向有着極緻的掌握。
這恰恰是她最需要練習的。
男人彎腰從底下拉出來一大筐土豆,土豆青綠色的表皮上已有嫩芽探出頭來。
“行吧。這些食材已經不能用了,給你拿去練習。”
白末道過謝,在打掃收拾過後廚後,搬着那筐子發芽的土豆回了住所。
在後廚幫工每天都會有少量的圓币報酬,作為明塔裡的通用貨币,在能獵殺魇之前,圓币隻能通過雜工、比賽,或者極少數的特殊情形獲得。
這些天,她多多少少攢了一些圓币。用圓币給住所裡添了一些裝飾後,總算不像之前那樣空空蕩蕩了。
白末把土豆擺到桌子上,變幻出匕首,将土豆切成片狀,随即學着鳴大叔的姿态,将土豆片抛至空中,手腕旋轉之間,不忘拿着托盤接住掉落的土豆。
刀鋒在指尖旋轉着,閃出鋒利的光,恰如在演奏一首靜默的曲。刀的旋轉是聲調的起伏,刀物的觸碰是一個個鼓點,刀越轉越快,曲調越發起伏,直至達到高峰。
……
一曲罷了。
白末看着托盤上的土豆,輕歎口氣。
托盤裡全是七零八落的土豆塊。
别說卷起來,能保持原有形狀的都沒幾個。
但夜還長,今天的夜過後,還會有明天的夜。
她攥住匕首,再次嘗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