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高峰。
賣早餐的小販自動彙聚在急診大樓的正門外,沿着并不寬裕的人行道擺成一排。
不合規定,但在這個時間段,城管一般不會來。
松軟的芝麻餅,軟糯的粥,營養豐富的煮雞蛋、蒸紅薯、包子饅頭……味道都還成,主要是适合病人。
夏心澄呆愣的站在台階上,先納悶,怎麼從住院部繞到前門來了?走北門才是回家的最優路線。
又想,都到這兒,買份早餐送回去?
胸口還彙聚着難以纾解的郁結,氣也是真的氣。
如果能選,她才不會投胎到江滢的肚子裡!
身後,大型動物靠近。
“你餓了?”姜熾野倦懶的聲音飄來,與關心無關的詢問,純搭話。
夏心澄沒理,沒心情。
姜熾野目光從她頭頂掠過,掃向街邊,延續了三十米的早餐小推車,興趣缺缺:“這兒沒什麼好吃的,對面有家米線不錯,去嗎?”
他餓了,開啟覓食模式的同時順便邀個早餐搭子。
就算她拒絕也沒事,反正怎麼着他自己都會去。
跟江滢如出一轍的涼薄,不愧是勝似母子的親師徒。
夏心澄胸間的郁結噌地燒起來:“吃吃吃,就你知道餓?!去看病不知道帶個早餐,獲獎證書能管飽嗎?”
用力吼着轉過身,眼底映入一片挺廓的黑色面料,怒意洩錯了方向。
她笨拙的愣了一瞬。
姜熾野啞聲笑,後撤兩步,大大方方地向她展示完整的自己。
“恨吧。”
“……”
夏心澄這下真是内傷了。
也是這時,她才将他看清楚。
身上穿的那件黑色沖鋒衣是入冬前,夏心澄在網上幫他買的。
一身煙味……
他頭發長長了,紮了個半丸子在腦後,像邋遢的流浪漢。
往往,流浪漢的生命力最是頑強。
随意往街邊角落裡一靠,一年四季,總能看到他在那裡待機。
“算了。”放棄無用的計較,夏心澄徑直往家的方向走。
姜熾野沒跟上去,看着她倔強的後腦勺問:“不給老師買早餐了?”
她不回頭,賭氣說:“不是有你的獲獎證書麼,管飽的!”
姜熾野一臉了然:“哦,想起來了啊。”
病人早上要查血常規,得空腹。
抽完血才能進食。
通常這個時候,方耀已經拎着食盒來到病房,支起小桌闆,擺上在餐具,布置好豐盛又精緻的餐食。
江滢吃不吃、吃多少,全看心情胃口。
根本不用他們操心。
夏心澄也是跟姜熾野吵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醫院離家不遠,步行十分鐘就到了。
家裡一如往常的冷清,加之最近江滢入院治療,連基礎的人氣都維持不了。
南方濕冷的魔法不費力的入侵各個角落,室内室外的溫度大差不差。
夏心澄找到客廳的空調遙控器,報複性的把溫度設置為30度。
回房間,悶頭睡去!
這一覺并不踏實。
過往化作碎片化的夢境,一股腦的砸向她。
夢裡,她回到那個讓一切變得不同尋常的冬夜。
少年衣衫單薄,臉上挂彩,淤青的嘴角殘留着血痕,被風雪浸染的身軀高瘦挺拔,似乎不懼怕任何形式的摧殘。
淩亂的碎發下,銳利的黑瞳灼亮非常。
靜靜的、緊緊的,危險的審視着她。
夏心澄并未感到害怕。
安靜的回視他的目光,好奇他是個怎樣的人,會在自己的生命中扮演如何的角色?
然後轉眼間,少年分去了母親對她為數不多的關注,連家長會都隻給他開。
老師熱絡的稱呼江滢:江媽媽、姜媽媽……
姜熾野的媽媽。
夏心澄慌了神,張口想對他們所有人解釋——江滢是我的媽媽!
發不出任何聲音。
隻能無力的站在原地,眼看着江滢和姜熾野并肩走遠,任由自己一點一點的被黑暗吞沒……
醒來已是下午四點多。
被靜音的手機裡躺着幾條微信。
搖滾老boy:【給你打包了吃的,放在茶幾上,吃之前用微波爐熱一下。】
——不管心情如何,飯必須吃。
搖滾老boy:【醫院那邊我都安排好了,不用太擔心。】
——不想面對可以不去,我們都清楚江滢女士的脾氣。
搖滾老boy:【要是晚上沒事就到密逃店來幫忙,急缺人手!】
——放假就是要玩的,所以,過來玩。
三條信息,字面上有關心,字面下有思量。
樓下,客廳,立式空調被調成适中的溫度。
電視也是開着的,聲音很小,穿着喜慶的主持人和嘉賓聊着今年的春晚彩排。
茶幾上有打包的食物,果盤裡盛放着新鮮的水果,竹筐内堆滿了牛肉幹、巧克力和果凍這類小零食。
方耀這無名無分的小爸爸,做得沒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