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掠過祠堂殘破的窗棂,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青梧與墨鳳的目光在火光中短暫相接,又各自錯開,像兩片擦肩而過的刀刃。
破曉之時,青梧在晨露中醒來時,身側的草鋪早已涼透。
她循着細微的金屬摩擦聲來到村口,看見墨鳳正倚着老槐樹擦拭短刀。
朝霞透過枝葉間隙,在她衣襟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睡得好麼?”這人頭也不擡地問道,刀刃在粗布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青梧揉了揉發僵的後頸,“總比睡石頭強。”
墨鳳忽然停下動作,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
展開時,幾塊蜜餞正泛着琥珀色的光澤。
“昨兒在竈房找到的。”她指尖沾着些糖霜,“嘗嘗?”
甜膩的滋味在舌尖化開時,青梧忽然想起什麼,“三日過後……”
“要帶着他們?”墨鳳接得自然,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心思。
又不覺好笑。
明明剛開始提出來的是她,現在卻成了青梧。
青梧盯着槐樹上新抽的嫩芽,“三個傻蛋,活不過一年。”
墨鳳忽然低笑出聲,“你從前可不會操心這些。”
“嫌麻煩罷了。”她别過臉,卻聽見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墨鳳不知何時已站在面前,掌心向上攤開,上面橫着一道新鮮的劃痕。
“昨兒收拾屋子劃的。”她語氣輕松得像在讨論天氣,“勞駕?”
她心情不錯,說話也好多了。
青梧從腰間取出傷藥時,發現自己的指尖竟比往常多了半分遲疑。
墨鳳的掌心紋路清晰,那道傷口橫貫生命線,像道突兀的裂縫。
藥粉灑落時,她忽然收攏手指,将她的指尖短暫地裹進掌心。
汲取着那抹溫暖。
“走吧。”她起身時帶落一地槐花,“去巡巡村子,看有沒有什麼好東西。”
是夜,貪狼從地窖裡抱出個落滿灰塵的酒壇。
泥封拍開的瞬間,濃郁的桂花香混着酒氣撲面而來。
“嘗嘗!絕對是陳釀!”貪狼的臉被火光映得通紅,興奮極了。
哭狼已經抱着碗湊過來,像隻等着投喂的雛鳥。
“哥!我也要喝!”
“你喝個屁!讓她們先喝!”
墨鳳接過酒壇仰頭便飲,一道銀線順着下颌滑落,沒入微敞的衣領。
青梧望着她滾動的喉結,忽然覺得口幹舌燥。
待酒壇傳到手中時,辛辣中帶着桂花香的液體滑過喉嚨,燒得心口發燙。
夜漸深時,三個少年已東倒西歪地睡去。
他們酒品簡直跟武藝一樣差勁。
墨鳳抱膝坐在火堆旁,看着跳動的火焰在青梧眉宇間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酒意上湧,那些平日絕不會說出口的話突然有了形狀,“從前……是不是……”
“嗯?”青梧撥弄火堆的手頓了頓。
“我是說……”她盯着火焰中蜷曲的枯枝,“你是不是……以前就很愛我……?”
青梧的瞳孔微微收縮。
半晌,她伸手拂去她發間沾着的草屑,指尖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确實。”
“果然啊……”青梧的聲音輕得幾乎散在風裡,而且比平時要軟乎很多。
一片不知名花瓣忽然飄落在她們之間的空地上。
青梧拾起花瓣,輕輕放在她掌心,“這次不會讓你等了。”
火堆“噼啪”爆開最後一顆火星,将未盡的話語都融進了漸濃的夜色裡。
三日休整的最後一天傍晚,青梧蹲在溪邊清洗一把野菜。
溪水很涼,她的手指微微發紅,卻有種奇異的舒适感。
這種平淡的勞作讓她想起很久以前,在成為實驗品之前的生活。
“要幫忙嗎?”墨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今天算我心情好。”
青梧沒有回頭,隻是往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位置。
墨鳳蹲下身,接過她手中的野菜,兩人的指尖在水流中不經意相觸,又迅速分開。
“貪狼和哭狼在烤魚,”墨鳳在笑,“春蟬找到了些野蒜。”
青梧輕輕“嗯”了一聲。
這三天的休整期,他們像普通人一樣生活——捕魚、采果、生火做飯。
沒有殺戮,沒有逃亡,隻有五個傷痕累累的靈魂暫時依偎在一起取暖。
“明天就要進入十四号訓練場了。”墨鳳的聲音幾乎被溪水聲淹沒。
一想到這事,她就憂心忡忡。
青梧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轉頭看向墨鳳。
夕陽的餘晖透過樹葉間的縫隙,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我們會活着出去的。”青梧說,不知是在安慰墨鳳還是自己。
回到臨時營地時,貪狼正翻動着篝火上的烤魚,哭狼在一旁搗碎野蒜,春蟬則忙着用樹葉鋪就“餐桌”。
生活總是需要一點儀式感。
看到她們回來,三個少年不約而同露出笑容——這在訓練場中幾乎是一種奢侈的表情。
“青梧,墨鳳!”春蟬興奮地招手,“貪狼說今天的魚特别肥,特别香!”
青梧走過去,揉了揉春蟬的頭發。
這個動作如此自然,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一個月前,她絕不會想到自己會對一個訓練場中的陌生人産生這種近乎親情的聯系。
但現在就是實實在在地産生了。
真是不可思議。
晚餐比想象中豐盛——烤魚、野菜湯、野果和哭狼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幾塊蜂蜜。
而且哭狼左手小臂處有幾處蜇痕。
五人圍坐在篝火旁,火光映照着每一張臉。
“我小時候,”貪狼突然開口,"父親常帶我去河邊釣魚。那時候總覺得魚太大,拉不上來很丢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