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策擡筆在她手上一敲,冷冷道:“手好了?”
虞歸晚吃痛的抽回手,一不留神,撞翻了一旁的奏折,奏折摔了一地,她觑着齊策的臉色,趁他還沒來得及發怒的間隙,撲通一聲跪下道:“臣妾有罪,求陛下治罪。”
斥責的話梗在了吼中,齊策張張嘴,半天才道:“冒冒失失,朕要誅了你們九族!”
“臣妾哪有什麼九族?”虞歸晚膝行兩步,貼在齊策膝邊道:“臣妾的九族,隻有陛下。”
齊策居高臨下的冷睨着她道:“你現在是虞家女,朕剛好可以趁機—”他冷着臉,比了個殺頭的動作,繼續道:“送走虞問政。”
“我這——爹又上了什麼規勸陛下的奏疏了?”虞歸晚把下巴墊在齊策膝上,掀眸看向齊策:“那臣妾下次姓什麼?”
齊策啧的一聲,捏着虞歸晚的臉頰道:“你就真以為朕不舍得殺你?”
虞歸晚鄭重的點點頭:“當然。”
齊策啞然,睇了虞歸晚一眼,虞歸晚悄咪咪低頭,準備撿地下的奏折,齊策彎腰,一把撈起他,順勢撿起了地上的奏折扔給她道:“拿去看。”
虞歸晚懷揣着奏折,許久才回過神來,她愣怔的轉頭看向齊策,他方才是——
“你的手還沒好,以後别做這些精細活。”齊策頭也不擡的繼續批閱着奏折。
春風乍起,吹的虬枝沙沙作響,虞歸晚感覺心猛地一震,一股暖流後知後覺的湧上心田,她眨巴着眼,強壓下紛亂的思緒,翻開奏折,熟悉的字陡然變得陌生了起來,她看了許久,感覺一陣火辣辣的目光看的她臉頰發燙,她猛地回過神來,擡頭看向齊策,就見齊策正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
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的捂着臉道:“虞——我爹——又不是第一次酸腐了,索性陛下不信臣妾是什麼禍國妖孽,臣妾謝主隆恩。”
她說着朝齊策屈膝一禮,目光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齊策直勾勾盯着她,柔聲道:“月兒朕對你不好嗎?”
虞歸晚一愣,看着齊策好整以暇的神情,心中一陣警鈴大作,她小心翼翼觑着齊策的臉色道:“陛下待臣妾極好—”
“那你告訴朕,建昭八年六月初三,那晚你去了哪?”他語調極輕,末了又補充道:“說實話。”那語氣仿佛帶着幾分懇求,似是再說:“你隻要說實話,我便既往不咎。”
“臣妾——”虞歸晚聞言長歎了口氣,眼神開始變得飄渺,她緩緩開口道:“臣妾回了半日閑。”
齊策一愣,看着虞歸晚的眼神裡陡然生出一縷煩躁,又是這一出嗎?他的耐性似乎早已消磨殆盡,隻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想要聽些新意。
虞歸晚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憶種,自顧自道:“托陛下洪福,那幾日半日閑生意極好,臣妾和青棠數了一晚的錢。”
半日閑是當初自己與青棠開的茶樓,齊策知道,她記得,那日自己回來時已經很晚了,青棠還沒睡,她把銀子、銅闆鋪了一床,數了一遍又一遍,見自己回來,她高興的險些跳了起來說:“姐姐,我終于攢夠了你的贖身錢!”
“她說終于攢夠了我的贖身錢,可是我早就不用贖身了。”無聲的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她分明笑着,眼睛卻在落淚。
“後來我才知道,她省吃儉用的攢錢,卻非要拿去學别人做生意,原來是為了替我贖身。”
“所以你恨林昭,恨馮知意,恨整個馮家?”齊策突然開口。
虞歸晚臉上的表情一僵,她擡手抹去眼淚,對上齊策探究的目光點點頭:“對,恨之入骨!”她仿佛極力壓制着噴湧的情緒,隻有眼睛裡閃爍着幽藍的光芒,仿佛淬了毒的劍刃,鋒芒畢露,令人膽寒。
齊策把女子的面容盡收眼底,好一張美人面,他慢悠悠的伸出手來,撫摸着她的滑膩的側臉,白玉扳指冰冷的觸感激的女子身體微微發顫,他順手勾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臉擺正道:“可是月兒,我分明已經替你報仇了,她是皇後的母親,驅逐出宮已是極大的羞辱!”
當日之事,采薇一人悉數承擔,林昭頂多是個偏聽偏信,管教不嚴之罪,可是—
“臣妾尤嫌不足!”虞歸晚雙目猩紅,仿佛野獸般發出低低的絮語。
不對,她猛然回過神來,關于自己在他大婚那日的行蹤,他昨晚的發問分明是調侃,是嘲弄,甚至是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胸有成竹,昨晚他是想看我輾轉難眠,他就是想讓我猜他的心思,為他患得患失,得知我一夜難眠,甚至又險些被林妙容為難,他便送來孫成,替我撐腰。
可是現在呢,他看我的眼神分明是——猜忌,我有什麼值得猜忌的?難不成他真的信了我是什麼妖孽禍水?
那麼能讓他如此猜忌的便隻有我與前朝的瓜葛了——虞秉中,虞歸晚腦中飛快的思索着,對了一定是虞秉中,這一次他又彈劾誰了?馮守源嗎?他以為我和虞秉中理應外,一個在内争寵,一個在外攻讦,想要趁皇後養病期間拔除虞家羽翼嗎?
思及此,她冷笑一聲,幽幽道:“陛下,馮家是犯了什麼株連九族的罪了嗎?”
眼見齊策眉頭緊皺,一副看瘋子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笑着繼續道:“那就是沒有喽,陛下您知道的,若是臣妾報仇,株連九族會是他們最輕的刑罰!”
這樣的話足夠狂妄,齊策眼皮狠狠一跳,不可否認,她确實有這樣的本事,江家就是這樣敗在了她的手裡。
“所以,你對馮家的恨僅隻如此?”齊策一瞬不落的盯着虞歸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