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策拿起一隻筆,百無聊賴的蘸着墨,看着筆毫一點點吸幹墨汁道:“各衙門利用職務之便,收受回扣,已經成了陳規舊俗了,貿然精察用度,隻怕鬧得人心不安,反倒于你不利。”
“臣妾儀仗陛下,内官們同樣儀仗的也是陛下,隻要陛下信臣妾,此事就不難。”
“所以你星夜去找我,為的就是這件事?”
“哪能呀。”虞歸晚察覺到齊策的不滿,湊到他面前道:“臣妾隻是見陛下為朝政煩憂,想為陛下解憂。”
“哦,那你想替朕分什麼憂呢?”齊策放下筆,身子往後一仰,靠在太師椅上,垂眸看向虞歸晚。
虞歸晚站起身來,踱至齊策身後,為他捶着肩膀道:“陛下寵愛臣妾,如今最為煩憂之事,怕是百官衆口一詞,言臣妾是禍國的妖孽,求陛下誅殺臣妾一事吧。”
齊策嗯了一聲道:“愛妃說說朕該如何是好?”
虞歸晚聞言,一時來了戲瘾,她背着手,捋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道:“臣妾這裡有上中下三計,陛下想先聽哪個?”
齊策看着她這般模樣,笑道:“先聽下策。”
“這下策嘛—”虞歸晚故意做出為難樣看向齊策:“誅殺妖孽,告慰先祖。”
“誅殺妖孽怎麼能算下策?”齊策挑眉。
“因為糧倉已經燒了,節用貢品還未開始,殺了臣妾毫無用處呀,哎不對,”虞歸晚突然話鋒一轉,捂着胸口道:“殺了臣妾陛下還會傷心,所以此為下下之策也。”
齊策啞然失笑:“那愛妃說說上策吧。”
“查出起火真相,還臣妾清白,測算節用貢品後國庫開支,讓先祖與百官看看,陛下此舉不是被妖孽蠱惑,而是為國為民。”
“嗯,這倒是個好主意。”齊策點頭:“說說怎麼查起火真相?”
“先查戶部的賬目。”
“查過了,沒有錯。”
“這就是問題所在,沒有錯,就是最大的錯!”虞歸晚嘴角勾起,“若是賬目沒問題,他們為何要火燒糧倉,況且年底清查糧倉存糧時,糧倉的糧是夠的,不過半月的時間,要赈災了卻突然不夠了,甚至逼的糧倉使畏罪自殺,陛下猜猜這是為什麼?”
齊策瞳孔微眯:“西倉的糧不是西倉的糧。”
“陛下英明。”虞歸晚手指拂過齊整的書架,她的眼前仿佛已經出現了戶部詳盡的賬冊,既然有人願意借糧給糧倉做賬蒙蔽聖聽,那本宮借你們的充盈國庫,沒問題吧。
“京中能擔負起糧倉如此之多糧食的富商不多,許有誠,去找錦衣衛負責糧倉一帶的‘打事件’的記檔!”
所謂打事件,就是錦衣衛負責監視民間街頭巷議論之事,還有監視百官的坐記,與負責審訊的聽記。
許有誠領命離開。
“但是你沒有證據。”畢竟西倉究竟是意外失火,還是被人蓄意縱火還隻是推測,齊策看着虞歸晚,眼下還需要一個關鍵證據。
虞歸晚點頭:“證據就在廣盈庫!”
京師不同于其他地方,山高皇帝遠,京城裡,天上掉下塊餡餅,都能砸到一片三品大員,所以想偷偷往西倉裡運進運出糧草,需要一個專門的通道。
但是西倉建成早已百年,再挖什麼暗室暗道顯然已經不可行,那就隻能是借用其他出入糧倉的車馬,年底封賬前最後一次出入糧倉是往宮中運送錦緞布匹的車馬。
而離西倉最近的便是貯存紗錦绫羅布匹的廣盈庫。
“陳柏去查廣盈庫!”
果不其然,在廣盈庫的車馬房中,陳柏發現了幾粒在糧倉起火中幸免于難的麥粒,而糧倉裡碳灰卻少的可憐。
許有誠動作很快,不出半日便抄了京中最大的糧商賈凡儒的家。
可是結果卻出人意料,賈府早已人去樓空,全府隻抄出來不到一百兩銀子,其名下的商行早在年前便已然清空,賈凡儒一幹人等竟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齊策勃然大怒,下旨查抄了所有與賈氏商行有往來的商戶,倒也勉強解了國庫困局。
“陛下喝口蜂蜜菊花茶,消消火。”虞歸晚一直看着齊策發完了火,才端着茶走了進來。
殘陽被一片湛藍吞噬,天際寂寥無聲,窗邊的虬枝上,三兩寒鴉撲簌簌離去,黑羽掠過檐角,卷起天色,不過須臾,周遭便徹底黑了下來,虞歸晚看着玉樓春的方向,周遭出奇的安靜,她心中了然,人貴自救,姚玉果然是強求了。
齊策并不知道主仆二人的心思,隻見美人柔情似水,卻也難以扶不平他心頭的怒火,他胸口劇烈的起伏着,目光格外陰冷,相比于朝臣沆瀣一氣互相隐瞞,如今更令他生氣的是,這京城,天子腳下,竟有如此手眼通天的之人,可以接二連三讓人憑空消失,已經不止是權力受到威脅了,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他一把掀翻了虞歸晚手中的茶:“朕不喝。”
茶湯濺了虞歸晚滿身,她卻面不改色,屈膝道:“陛下要查賈凡儒背後之人其實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