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初已經及冠,早已受夠了江域的氣,想親政,可朝中竟無一人敢上奏,終于有個人彈劾江域,即便是些不痛不癢的小罪,他依然心懷感激,是以雖面對咄咄逼人勢要除虞懷恩而後快的江域,齊策第一次擺出了皇帝的架勢,摘下冕冠,質問江域:“文政是先帝親封的翰林,有直言敢谏之責,舅父如此咄咄逼朕,是想朕悖逆先祖嗎?”
齊初雖然保了虞懷恩一命,可是面對江域,虞懷恩不得不引咎緻士,隻是連累了剛剛進士及第的兒子,去戶部觀政一觀就是四年。
虞恩懷是為名飲水飽,可是虞家三十來口總得吃飯,虞秉中太想逃離父親的陰影了,而虞歸晚便是這個契機。
“公子定了正六品戶部主事。”魏逢春回答。
“戶部主事。”到也算是個實缺,隻是如今國庫虧空,戶部的官可不好當,虞歸晚無暇細想,目光早已被眼前的宮殿吸引,朱紅的大門緊閉,上面是深淺不一的暗紅,門釘也早已鏽迹斑斑,透過門縫看去,隻餘一座荒草叢生的庭院,靠近西牆的角落裡,一座葡萄架格外繁茂,其上碩果累累,幾隻雀鳥正津津有味地享用着美餐,葡萄架下,一個竹篦子早已腐朽,斷裂的部分有鵝卵石碳渣随水流流出。
一股清泉自牆角而來,恰到好處地流進竹篦子,又順着底部的竹筒流出,地上一隻青痕密布的木盆早就滿了,溢出的泉水,不經意間,滋養了滿殿草木,難怪這裡草木格外茂盛。
翌日,齊策便收到了請封皇太後、皇太嫂的奏折。
白紙黑字的忠孝如笑話般刺得他眼睛發疼,齊策笑出了聲,一把将奏折撕得粉碎,直接以江氏餘孽問罪上奏的言官翁作新。
翁作新是建昭元年進士,曾因建昭九年科舉舞弊案入獄,後來科舉舞弊案不了了之,他竟留京授了吏科給事中一職,即使高中進士,能留京任職的也不多,除了一甲,入職翰林的三人外,便隻有他,京中官員最是機敏,不多時便探聽到他家世代貧民,那麼他能留京的原因,除了文章好之外,便隻有一個原因—陛下喜歡。
可是若陛下當真器重他,又為何因一道追封先太後的奏折,锒铛入獄?百官摸不清齊策此舉何意,一時間竟無人敢勸。
得知翁作新入獄時,虞歸晚正在用膳,她甚是詫異問道:“翁作新是你的同年?”
魏逢春把銀耳粥盛在小碗裡,遞給虞歸晚淡淡道:“他是進士出身,天子門生,我何德何能?”
“當年科舉舞弊案—究竟發生了什麼?”虞歸晚直勾勾盯着魏逢春,想要從他的眼神裡看出答案。
建昭九年,也就是兩年前,建昭帝齊初開設恩科,包括魏逢春、翁作新在内的一幹舉子千餘人參加了此次恩科,在恩科結束的第三天,閱卷人發現了考卷有異,策論分明考問的是守成與變法,卻有三人同時對清明吏治侃侃而談,雖說變法本就需革新吏治,可是奇就奇在整饬吏治才是一開始的選題。
科舉舞弊事關重大,齊初下令大理寺查辦,戶部吏部協辦,一月内查出洩題之人,大理寺頂着巨大的壓力開始挨個審問學子,部分學子不忿于受此猜忌,開始公然鬧事,要求大理寺一視同仁審問主考官沈清源與兩位副主考官,京成一片大亂,就在此時,江氏一族勾結宛城守軍行測建昭帝,公然謀反。
建昭帝遇刺身亡,齊策登基以雷霆手段鎮壓了叛軍,重開風聞言事,将所有與逆黨有勾結的人屠戮殆盡,其中便包括當初鬧事的學子,其餘學子也是惶惶不可終日,擔心新帝的屠刀有一日突然落在自己頭上,可是直到明嘉元年,新帝突然下令釋放了這些學子,并恢複了他們的功名,重開恩科,再次選賢。
虞歸晚本以為魏逢春會參加今年的恩科,卻不曾想,他竟以這般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
“娘娘,陛下說了建昭九年,科舉舞弊一案,不許再提。”魏逢春提醒。
虞歸晚卻是心中一驚,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心中劃過,還未來的及細想,就聽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什麼不許再提?”
他怎麼這會來了?虞歸晚心中生疑,正要起身接駕,便被齊策一把扶住道:“不必多禮了,朕過來看看你,順帶給你帶了家書。”說着還把家書拿在手裡晃了晃。
“家書?”虞家跟自己毫無關系,旁人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嗎?虞歸晚不知道齊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遲疑地接過家書,滿篇三綱五常的諄諄教誨,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虞恩懷的手筆,她突然想起先帝對他的評價:“這虞文政呀,人如其名,又愚又愛問政。”不覺啞然失笑。
“笑什麼?”齊策問道。
“陛下明知故問,”虞歸晚把信塞回齊策手中,做出生氣的模樣道:“虞老大人責怪臣妾魅惑君上,毫無妾妃之德,許是怕臣妾玷污了虞家的門楣吧,陛下那這樣的家書來給臣妾,是想打臣妾的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