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在天際展開紅藍的對決,給京城渡上了一層绮麗的輕紗,如夢似幻。
人群的輪廓被勾勒得清晰而柔和,如一副靈動的剪影圖,在天際上映,三五成群的小孩呼朋引伴的跑着鬧着在一戶人家停留,躬身道了幾句吉祥話,收獲一把紅綢包好的糖果,便又嬉鬧着跑開了,嘴裡還不停的重複着“虞小姐大喜,虞小姐大喜——”
秋風裡歡笑聲掀翻漫天紅綢,如仙子随風而舞,夕陽裡,美不勝收。
不時有三三兩兩的鄙夷聲,也很快被歡笑聲沖散,不多時,夕陽跌入山谷,天際一片湛藍,爆竹聲中,一聲恢弘的“起駕——”沖破人群,帶着盛大的儀仗逶迤而來。
京城自來繁華,花燈點亮一江秋水,煙花灼灼如日月同天。
華蓋如雲,遮天蔽日。
銮駕經過長街,天已經黑了,看熱鬧的百姓卻樂此不疲,擠破了頭,想要一睹這位曾流落民間,又輾轉封妃的奇女子的容顔。
“京城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熱鬧過了吧。”
“上一次這麼熱鬧還是四年前,落霞樓花魁月伊人一舞傾城,哈哈哈——”
“别瞎說,這可是皇妃!”
哄笑聲被煙花綻放聲掩埋,卻一字不落的落入了虞歸晚耳中,她神色如常,靠在轎攆上哼起了小調。
侍候在她兩側的宮女不覺側目,看着這位一身“草莽”氣的嫔妃,嘴角抽動,二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無奈小聲道:“娘娘,入宮了。”
哼唱聲戛然而止,虞歸晚擡頭,隻見銮駕穿過長街,淹沒在森森宮禁之中。
熟悉的金瓦紅牆走馬燈般在眼前上映,她手指猛地一蜷,鑽心的疼不用分說的沖灌而來,她的臉色一片慘白,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是夜銀月霜天,合宮紅燭高照,明嘉帝齊策一身紅衣,眉眼是掩不住的喜色。
禦辇自太液池穿過,不過片刻便出現在千秋殿門口。
可是映入衆人眼簾的宮殿卻非但沒有預料中的紅燭璀璨,甚至連一點光亮都不見,一片寂然落寞。
齊策臉色霎時沉了下來。
随行太監許有誠隻覺後脊一陣發涼,忙叩首請罪:“陛下,奴才是親眼盯着内廷司修繕的千秋殿,今兒也特意吩咐了李尚寝親自過來教導娘娘侍寝的規矩,娘娘怎得就睡了呢?”
齊策冷睨着眼前漆黑的宮室,擺手示意下轎。
許有誠小心翼翼觑着齊策,象征君王威嚴不可逼視的十二道琉珠擋住男人的面容,他卻清楚的知道,這個年輕君王的霹靂手段,不覺膽寒。
果見齊策薄唇輕啟,冷聲道:“踹開。”
侍衛們幾乎不假思索地飛身上前,一腳踹開了殿門,千秋殿依舊寂靜如初。
齊策雙拳緊握,額上青筋暴起,顯然是在壓抑着情緒,許久他才冷哼一聲:“把燈都給朕點上!”
說罷,便徑直走了進去。
許有誠跟在後面感覺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登基,整肅内宮外庭的霹靂手段世人皆知,是以他登基不過一年,群臣拜服,無敢違逆。
這虞妃竟如此膽大包天,陛下以半幅皇後依仗迎她入宮,連初次侍寝,都給夠了她體面,以發妻之禮待之,親自前往千秋殿,她卻閉門不出,如此桀骜,這虞家人果然都是不怕死的。
他擦了把汗,心中暗暗祈禱,陛下千萬别因為她遷怒自己。
咔嚓一聲巨響,許有誠不敢擡頭,想也知道,是齊策怒火攻心,直接踹開了殿門,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帝王之怒。
夜風呼嘯着吹的他打了個寒顫,許久不見動靜,他硬着頭皮,小心翼翼地擡頭,卻見寝殿裡紅綢翻飛,如美人沐月起舞。
“不用點了。”齊策仔細打量着殿内布置,怒意稍減,擺手示意宮人駐足,迎着月輝向内殿而去。
千秋殿毗鄰太液池,河燈與宮燈相映,灑落滿室璀璨,雕梁畫棟,精巧别緻的閣樓,又添紅綢輕紗做飾,月色中宛如瑤池仙境,引人入勝。
齊策快步上前,撩開層層簾帳,一座碩大的鸾鳳和鳴畫屏映入眼簾,畫屏做工精細,金絲銀線在夜色裡閃爍着華麗的光,其後隐約可見一個身着赤色嫁衣的女子正斜倚在榻間,歪着頭看了過來,朦胧的光線裡,依稀可見她身形玲珑,舉止妩媚,風情萬種。
腦中嗡的一聲炸開,身體微微發顫,砰—砰砰—齊策清楚地聽着自己的心跳,來不及思考,已經推開畫屏,女子的身形映入眼簾。
白發!
齊策僵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并未如新婚女子般端坐,更未梳婦人髻,而是松松挽了個發髻,倚在榻間,柔若無骨,一縷發絲恰到好處地沿着鎖骨而下,消失在半透的薄紗裙間,她本就勾人的眉眼被白發襯得格外妖異,發間一朵赤色芙蓉,更添加妩媚妖娆。
“你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