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還比七殿下年長兩歲,端的是溫柔如水,勤勞良善。善養蠶缫絲,更善刺繡。”
“曾為七殿下親手做過一身衣服,繡工甚是精湛。後來七殿下身量又長高了不少,穿着已經不合身了,他還一直留在身邊。”
這件衣服,如今留在福建周王的府邸,七殿下托周王尋人時,将所有有關的東西都留下了。
歸甯想起樂巧的母親未婚先孕,被逼的走投無路,憤憤道:“既是如此,那姑娘懷孕時,七殿下又去了哪裡?”
“七殿下後來被先皇派去外地辦差,一去就是兩年,回來時早已尋不到那姑娘的影子。隻是聽說她有了身孕,被逼無奈離開了家。”
“再後來皇上賜婚,他又與五殿下明争暗鬥,不敢出半點兒纰漏,就一直耽擱了下來。”
“夫人也應該明白,流落在外的皇室子嗣若想歸宗,難上加難。萬一被人捅出來,也會落個私德不修的惡名,七殿下冒不起這個險。”
“七王妃又是文官之女,屆時天下讀書人口誅筆伐,豈不更無退路?”
“七殿下不惜舍上身家性命也要為争奪皇位殊死一搏,也是想着等到君臨天下那一日,接他們母子團聚,讓他們後半生安享榮華。”
往事種種,也都是小周王從七殿下口中聽說,他不想妄加評論,隻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七殿下一直不曾忘記那個姑娘。
父王說,當時的七殿下已經病入膏肓、死氣沉沉,唯有在提起那人時,眼中才閃着光。
而在歸甯眼中,蕭元綽為了名聲地位可以不顧青梅竹馬的情分,暗地裡算計她;七殿下為了至高無上的權利,也可以将全身心交付給他的女子棄之如敝履。
女人就該這麼白白被犧牲嗎?他身為堂堂皇子,就不能先将她們母女體面的安置了?或者托人照看一下嗎?做到這一步,對于一個無上尊崇的皇子能有多難!
微微垂眸,聲音低緩:“七殿下或許有七殿下的難處,可他再難,哪裡比得過一個未婚先孕的女子帶着一個孩子四處讨生活艱難呢?”
“世人的指指點點堪比鈍刀子割肉的淩遲,一人一口吐沫就足以将她們母女淹死。”
“别說找不到她們,一個弱女子能跑多遠?若是用心,總能找到些線索。七殿下長居京師都找不到,不曾來過京師的小周王就能找到了?”
歸甯半是嘲諷半是心酸地牽了牽唇角,“說到底,她沒有他的大業重要罷了。也不怪七殿下,男人有男人的天地,而女人隻能固守女人的宿命。”
“九五之尊與一個女人,孰輕孰重,分得清。”
就如蕭元綽,他有廣闊的天地去翺翔,去實現他位極人臣的夢想;可她呢?隻能禁锢在内宅,恪守婦道,兢兢業業打理庶務。
前後兩世,歸甯始終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值得他那麼費盡心思的算計。
不過寥寥兩次見面,朱君瀾怎能明白歸甯内心的苦楚,張了張口不知如何安慰,隻得實事求是地繼續道:“夫人猜測不錯。七殿下知道我們父子進京不便,臨别前特意交代,他留在京師的心腹尋到她們母女之後會送去福建安頓。可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個人突然失蹤了,不僅七殿下要找的人沒有消息,連他留下的接頭人也沒了線索。”
周王好歹是藩王,且為人正派,她們會得到很好的照顧,總比跟着他那些手下東躲西藏強得多。這大抵是七殿下唯一能為她們做的安排。
可是就在這個唯一可以改變她們母女命運的機會,也随着他的離世成了一場空。
“父王等了四年,也沒見七殿下留在京師的人傳去消息。恰巧我奉召入京,父王便将此事托付與我,讓我趁此機會尋人。我猜測,七殿下留下的心腹應該是被朝廷清算,所以沒有辦法完成七殿下的囑托。”
“我雖然進了京,但是人生地不熟,憑我在京師的人脈,尋找她們母女無異于大海撈針,所以年前進京時,隻能遺憾放棄。”
小周王口中那位姑娘,與樂巧母親的身份非常契合,歸甯可以斷定:樂巧就是七殿下的私生女。
人算不如天算,好巧不巧,樂巧被可憐她的趙太太接入府中,原以為她能依靠趙家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卻陰差陽錯成為蕭元荷掩蓋罪行的犧牲品。
可歎,本該是尊貴的皇家女,卻落得如此境遇,真是命運弄人。她名為一個“巧”字,卻偏偏如此這般的不湊巧。
歸甯以為自己重活一世,可以改變很多事,卻發現自己身為蕭家宗婦,從睜眼那刻起,就已經被困死在内宅。無論她如何小心翼翼布局,都挪不開蕭元綽遮在她頭頂上的那隻大手。
前世的樂巧在被吳明算計後,為了清白而自戕;今世歸甯雖将她拉出一個陷阱,卻仍是未能幫她扭轉被辱的命運。
世事無常,人拗不過天!
她自己也會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