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說呢,”少女清脆的聲音在湖邊響起,又在崖邊響起,“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趙歸夢完全不覺得裴珩這麼持久地盯着她的眼神有什麼不對。畢竟,她也經常這樣看着别人——一般都是要被抄家或者下獄的倒黴蛋,看着他們的眼睛,他們會慌,這很有趣。
“這一次,很疼。”裴珩忽然輕歎出聲,擡手撐着額頭。
趙歸夢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神态,忍不住湊得更近,觀察他:“哪裡疼?”
她湊得太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濃密的眼睫随着她眼珠的轉動上下輕掃,那樣擾人心緒的眼神就在眼睫後若隐若現。
“渾身都疼,”裴珩發現她盯人,且不怕被人盯,便也直直地看着她,仿佛這樣能止疼,“像是被鞭笞。”
趙歸夢騰的一下站起身,眉頭緊蹙,在榻前來回踱步:“你以前都不疼的。”
“是啊。”裴珩依然看着她。
趙歸夢的心裡敲着鼓。她本就懷疑自己是否曾經中過七日醉的毒,她甚至懷疑自己一道雨雪天氣就泛疼的怪病,就是七日醉的後遺症。
現在一聽說裴珩也有同樣的症狀,難免有些緊張。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裴珩的衣襟,心中盤算着一個好主意。
“你想到什麼了嗎,趙門使?”
不怪裴珩發現端倪,趙歸夢放松下來的時候,面上的表情就是心裡的寫照。此刻的她,眼神堅毅,好像十分肯定自己的想法。
他這一問,倒是讓趙歸夢清醒了幾分,搖搖頭說:“算了。”
口是心非,眼神依然膠着在那雪白的衣襟。
要是換成别人用這樣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襟口……那大概是不可能的,沒有人會、或者說沒有人敢當着他的面露出這種眼神。
算了?他可不想算了。
裴珩眼神愈發溫和:“趙門使,但說無妨。”
趙歸夢心一橫,這可是你說的,她本不想如此:“你把衣服脫了。”
“……”
對面的人果然沉默了。
趙歸夢既不覺得羞赧,也不覺得尴尬,心想,不願意就算了,了不起讓慕亭雲來。
“為何?”裴珩卻沒有生氣,嘴角還噙着笑,手上卻半晌沒有動作,“趙門使總得給我一個理由。”
趙歸夢聞言,發覺居然還有商量的餘地,便又在榻上坐了下來,當真與他解釋:“我覺得你覺得疼,是因為血紋已經爬到你背上了。”
按照良醫的說法,血紋爬到背上,就意味着七日醉已經深入骨髓,藥石無醫,即将失去神智。
這是很可怕的後果。
偏偏這倆人一個心中的好奇大過一切,另一個為她的好奇而好奇,神情居然都頗為鎮定。
“趙門使如何知道?”
“不知道啊,我瞎猜的。”趙歸夢大睜着雙眼,生怕裴珩看不出她的坦蕩,說:“所以才想看看,驗證驗證。”
她盯着面前人的脖頸,好像能透過那層不薄不厚的衣料看穿内裡,就此驗證幾番。
裴珩輕輕動了動,還沒說話,趙歸夢又站起來,繞着木榻走來走去,就像失去了耐心又隐忍不發的圓圓兒。
她實在是按耐不住,迫切地想要驗證自己的想法。
她看着裴珩神色如常的面容,心想,還是那個傻子好擺弄,立時立刻就能親眼驗證。算了,他不好意思的話,她就去叫慕亭雲過來,或者那個新來的小郎中也行。
“不……脫的話,趙門使也能看到吧。”裴珩看她擡腳往門外走,已然沒了耐心,忽然道。
正準備開門的趙歸夢腳步一頓,掉轉身,快步朝他走過來:“你說的有道理。”
他既然松口,趙歸夢一點客氣的意思都沒有。
可憐她人生的十八年,僅有幼時的三年時光,勉強算得上是有女性長輩照看。偏那時還小,“娘親”也根本不是閨閣婦人。長大後在這泥濘的人世間摸爬滾打,能活着已是不易,哪裡顧得上禮儀教化。所謂的男女大防,在她心裡隻是簡單的四個字。
沒有什麼實際的含義。
她一腳還踩着地面,另一隻腿單膝跪在榻上,右手按着裴珩的肩頭,左手去扒他後頸的衣領。
這動作快得,讓裴珩連後悔的時間都沒有。
冷風從敞開的後領口鑽進去,逼得裹着皮膚原有的溫度,慢慢湧上來,湧到裴珩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