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還穿着那日的衣服,皺皺巴巴,衣服也髒兮兮,抱着廊柱,期期艾艾地叫着“二表哥”。
趙歸夢朝他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對慕亭雲說:“你要是能問出他二表哥在哪,回去給你記一功。”
這怎麼可能問的出來?慕亭雲知道他師姐又在做弄他,但還是朝着傻子走過去。他從懷裡掏出一塊點心遞給傻子,本來還怕人家不要呢。結果傻子雖傻,生存的本能卻在。
他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掌心朝上,眼巴巴望着慕亭雲,像雨中淋濕的小狗。
真是可憐,慕亭雲的心皺巴了一下,掏出帕子擦了擦那兩隻髒兮兮的小手,把點心放在他掌心,還囑咐:“慢點吃啊。”
傻子聽不懂。他餓極了,一下就把點心塞進嘴巴裡,胡亂地嚼了幾下就吞下去。點心有點大,撐得他脖子都粗了,眼睛也紅了。吓得慕亭雲趕緊要他吐出來。傻子卻伸着脖子,努力地哏了幾下,生硬地咽了下去,然後又朝他伸出小手,眼巴巴地望着他。
慕亭雲一下就惱了:“他們就這樣餓着他?”
他渾身上下就那麼一塊點心,在懷裡掏了掏,實在沒有吃的了。對上那雙清澈又傻氣的眼,他心裡頗不是滋味:“嘴裡都說知州大人是好人,連他唯一的孩子都不願照看嗎?連口吃的也不給嗎?”
這傻子也不知道餓了幾天。傻子把掌心伸得更高,嘴裡還叫着:“二表哥。”
“我不是你二表哥。”慕亭雲很有耐心地跟他解釋,也不管傻子能不能聽得懂。
趙歸夢的目光落在慕亭雲臉上。
“師姐,你幹嘛這樣看我?”慕亭雲一個哆嗦。
“沒事。”趙歸夢收回目光,“走吧,帶傻子去吃東西。”
慕亭雲還怕有人會攔着,結果根本無人攔。
證物房的物證有人守着,院裡的“人證”無人在意。
三人找了一家湯餅店,點了兩碗羊肉湯餅。傻子呼呼地吃起來,吃了幾口,又傻乎乎地擡頭沖着慕亭雲滿足又傻兮兮地笑:“二表哥。”
“吃你的吧。”慕亭雲已經解釋不動了,他這混沌的腦子忽然清醒了幾分,說:“是不是誰對他好,誰就是他二表哥啊?”
他拍了拍傻子的肩膀,問:“誰是你二表哥?”
傻子乖覺地擡起頭,沖他一笑,嘴上糊滿了湯汁:“二表哥,二表哥。”
慕亭雲拊掌,眼冒精光:“我知道了!知州被殺一案,說不定根本與那個外甥沒關系!”
說完,他對上趙歸夢平靜的眼神,又沮喪了:“師姐,你已經知道了啊。”
慕亭雲心裡不免有幾分失落。他歎了口氣,替傻子挽起袖口,又往他的領口墊了一塊帕子:“真是個傻子,吃個湯餅,袖子濕了,襟口也全是油……”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
趙歸夢從他怔愣地眼神,落到傻子半敞的領口——他後脖往下幾條交錯的血紋,明晃晃地閃着兩人的眼。
“怎麼會?”慕亭雲心中大驚,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七日醉?難道他是因為七日醉才變傻的嗎?”
趙歸夢的眼神掃過四周,見無人注意,輕聲說:“别吃了,帶他回别院。”
慕亭雲壓下心中驚詫,一一照做。傻子沒吃飽,倒也聽話,牽着手就跟他一道走:“二表哥,二表哥……”
等他二人離開,趙歸夢望着自己的手腕,心中如小鼓亂敲——她背上的血紋呢?
良醫口中的小女娘,确是她無疑。她對那幾日的生死邊緣,還有些記憶。等到後來能下床了,确實也是她跟良醫争吵。良醫讓她好好趴着修養,她卻死活不肯!
因為她終于想起瀕死時,她的惶恐是什麼了——她要救娘親!娘親在等她,她不能悄無聲息地死在巷子!
……
良醫他們當初的确看到了她背上有血紋。此刻,為何從她背上消失了呢?
那血紋,又是從哪裡來的?她分明不記得自己曾經中過七日醉的毒。如果她真的中了七日醉,她為何不記得是何時中的?
中了七日醉,就會全身無力,那麼她是怎麼來的朔州?她隻記得自己險些死在無人的巷中,記得要去救娘親的急切。
可她不記得自己怎麼從慶州來到朔州,不記得她原本如何打算救娘親!
她為何都不記得了?
趙歸夢使勁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一雙眼激得通紅。她無力地閉了閉眼,隻覺得腦中有一團迷霧,亟待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