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亭雲心裡好酸。他都沒見過師姐這麼照顧人的樣子,居然願意意扶着裴珩?又酸溜溜地想,裴珩你不是目下無塵麼,怎麼就這樣歪在戟雪門門使懷裡,這不對吧?這不是你該有的樣子吧?
“裴二!”慕亭雲伸手去拽裴珩的袖口,嘴裡不陰不陽,“你自己是走不了路嗎?”
這一拽,出乎那兩人的意料。趙歸夢底盤穩,倒是沒動,隻是裴珩被他摔了個踉跄。
慕亭雲看看自己的手,不可置信道,随即眼神湧出被污蔑的委屈:“我沒用多大力氣啊!”
他看向裴珩,疑心對方裝可憐。
裴珩歉意道:“是我身中奇毒,無力行走。這一路,多勞趙門使費心照顧。”又看向慕亭雲,微微颔首,“有勞國公爺,是裴某的不是。”
慕亭雲愣了愣,來不及反應,就聽趙歸夢說:“你扶他上去。”
好吧,慕亭雲氣短地閉嘴,扶着人上了馬車,又忍不住問:“中了什麼毒啊?這麼奇怪?”
“不知是何毒,”裴珩緩緩坐下,衣袍鋪開,他輕靠着車轸,仿佛中毒之人不是他,而是什麼不相幹的人,平靜如深水,“待到朔州,請人來看。”
慕亭雲打量着他爹的外姓兒子,越看越不是滋味。怎麼這人中了毒,還是一副冷靜自持的模樣?
就連師姐,看上去也跟他關系匪淺的樣子。他不會很快也變成師姐的外門師弟了吧?不要啊,那以後誰來保護他?
“還敢回朔州呢?”慕亭雲酸溜溜的,語氣有幾分看好戲的滋味,“朔州知州一家老小都沒了,現在正亂着。你曾任此地通判,如今又是朔北轉運使,加上你裴家……的事,你就是個快要爆炸的爆竹,這朔州就是你的炮引子。”
他聲音越說越小,最後隻在喉頭嘟囔,在趙歸夢笑意越來越濃的注視目光裡慢慢低下了貴公子的頭。他又沒說錯。
趙歸夢說:“待到進了城,裴大人把銀錢結清,便可自行離去了。不過在此之前,”她頓了頓,又道:“裴大人真的不願把東西交給我麼?畢竟,放在我這裡,要安全得多。”
裴珩笑意清淺,不答此話,反倒說:“駕趙門使,送我去城門西側杏林巷的醫館。”
趙歸夢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後粲然一笑,大方應下:“好說。”
說完擡腿走到禦座,駕着馬車,朝朔州城裡而去。
慕亭雲在後面“诶诶”叫了兩聲:“師姐,你要是把他抓去戟雪門,那可是大功一件啊!二師兄以後無論如何想要趕超你,都沒辦法了。”
難道這不是他師姐一路辛苦,把人帶過來的原因嗎?就這樣放他走?趙歸夢什麼時候願意幹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杏林巷最深處是家醫館,牌匾上鐵畫銀鈎“杏林藥鋪”四個字。整個巷子都十分安靜,兩側門戶緊閉,唯有杏林醫館開着門。
即便如此,趙歸夢能感覺到隐秘的審視目光。她裝作不曉,裴珩如今身份敏感,應當不會随意選擇落腳的地方。
果然,馬車一停下,就有仆從迎上來。見到從轎廂裡出來的是裴珩,他們也不驚訝,仿佛早知他并未身死。忽然有一道聲音傳了出來:“貴客,快請進來飲茶。”
一個身穿白麻布衣的白胡子瘦削老頭從裡面出來,兩隻手被醬染成了藍紫色,還有些草葉碎末在指尖。他笑起來,聲音比面容年輕多了:“兩位貴客,快請進。”
慕亭雲乖覺得看趙歸夢的眼色,後者不動如山,推辭的話雖沒出口,拒絕的表情已經先擺上了。
趙歸夢一路上都沒讓裴珩吐出她想要的東西,心中正惱火。
裴珩此時卻說:“趙門使不想知道我身中何毒嗎?”
趙歸夢立即被提起了興趣,點頭道:“好。”
藥鋪最外面是一間兩丈寬、一丈深的堂屋,高高地立着幾排通天踩地的藥櫃。往後穿過門簾,過了影壁,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庭院。
院子的正中間擺了一張石桌和幾個石凳,都鋪上了厚厚地毛氈,旁邊有一個搖椅,也鋪上了厚厚的毛氈。
兩個仆從扶着裴珩,躺在搖椅上。那袖口褲腳便更加局促,露出白皙的手腕和腳踝。
老人突然大叫:“你這身上是怎麼了?”
這時,趙歸夢才轉頭看向裴珩,發現他露出的皮膚上有密密麻麻的紅疹子,觸目驚心。這是毒藥引發的嗎?
正想着,那老人又叫:“哎呀,肯定是這衣物讓你難受了,你們趕緊給郎君換身衣服。還有我那雪肌膏,去拿一罐給郎君擦在患處。”
裴珩卻道:“與衣物無關,是我中毒了。”
老人一驚,連忙淨手坐了下來,讓裴珩伸出手腕來切脈。他眉心越擰越深,嘴唇繃成一條直線,良久,才在衆人的目光中艱難開頭:“這脈象甚至奇怪。”
他說的話,和那個小城的大夫大差不差。
換了隻手腕,一邊切脈,一邊詢問病症。突然,他睜開雙眼:“我記不太真切,但是好像在哪裡見過!郎君稍等,老朽去找一找!”
過了片刻,老頭又跑回來,手裡拿着一本泛黃的薄冊,口中興奮言語:“前朝《奇疾雜纂》有記,這種脈象和症狀,非常符合一種毒藥的描述。”
“什麼毒藥?”趙歸夢倒是先問出來,她太好奇了。
“七日醉。”老人手指輕顫,生怕把脆弱的紙張損壞,念給衆人聽:“七日醉,相傳由西戎傳入。此毒甚惡,初始讓人全身綿軟無力,或憂思多夢,或狂躁易怒,或癫喜發狂,宛如酒醉。自中毒之日起,人體血脈凸而成赤,從手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