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雨過後，潮濕的地面蒸騰着陣陣暑氣。

男孩和他的母親穿過淅淅瀝瀝的巷道，又走了很長一段路，走到男孩雙腳酸痛。

“媽媽，我們要去哪裡。”他低聲問着。

母親沒有立即搭話，她似乎張口想說什麼，但是依舊沉默下去。男孩看見皺紋細細地在母親眉眼周圍蜿蜒，母親褐黃的斑點在他眼中清晰地浮現。

“去買你最喜歡吃的糖。”母親終于開口，她終于堅定起來，嘴角也上揚着一些弧度，努力使自己看上去輕松而愉悅。

“你上次不是很喜歡吃那些水果糖嗎，我們再去買一些回來。”

他們來到一個商場面前。商場足有五六層樓，是二十多年前建的。去年瀕臨倒閉，今年也像生鏽的機器一樣勉強維持着運轉。馬馬上就要下班，收銀台邊的工作人員一遍麻木地掃着貨品的碼，一邊盤算着失業後要找的工作。

母親逆着人流，帶着男孩來到零食區。

男孩突然不想要糖了，他隻是呆呆地看着母親，她看上去很疲憊，又很......孤獨。

“還記得我和你玩的遊戲嗎？”母親蹲下身來和他說話。

“捉迷藏！”男孩眼睛發亮。

“對，你還記得規則嗎？”母親摸着他的頭，裡面有兩個發旋

男孩點點頭。每次他負責躲避，母親都負責抓他。數到60秒的時候，遊戲就開始了。

“但是這次你要數到1000秒，你能數到嗎，浩浩？”

男孩猶豫地點點頭。

母親逐漸消失在視野中。

燈光暗下，工作人員在做最後的巡邏。刺眼的手電筒在地面上擴散成一個巨大的光圈。随着光圈的移動，男孩亦步亦趨地躲藏在貨架的陰影中。最後連燈光也消失了，玻璃門合上，鑰匙在金屬鎖中轉了兩圈，丁零當啷地響了一陣子，聲音漸漸消弭。商場中萬籁俱靜，隻剩下自助掃描機的白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刺眼。

男孩默默地數完一千個數字，渾身蜷縮在貨架的陰影裡面。周遭的黑暗和阒靜讓他忍不住發抖。也許這裡太隐蔽了，母親根本找不到，他心想着，又把自己移出來一點。

“779。”他開始驚惶起來，周圍的貨物架和展示台高大的聳立着，像在陰影中矗立的石牆，堅硬而冰冷。

“984.”男孩被什麼絆倒，往前撲去，前面的貨架遭到撞擊，數個玻璃瓶砸在地上，爆開，碎渣嵌入男孩的嬌嫩的身體，玻璃瓶中東西散落一地。是他最喜歡吃的糖果。不少糖已經在高溫下逐漸融化，碰到手上形成黏膩的糖漿。

“1000。”

母親再也不會來找他了。借口，都是借口。

他的眼角泛紅，眼神也逐漸冰冷。

“喂，小鬼。”

齊浩擡起頭。

一個人歪七扭八地站在他面前，白T髒不拉幾，還粘着血，像街頭乞讨幾天幾夜的流浪漢。

可是他在卻笑的真誠而爽朗，他手中拿着一顆糖，遞給他。

“我覺得這個草莓味的最好吃。”

旁邊的沈晏辭：“......”

口味變化的真快啊。

齊浩接過糖，賭氣般地不開口。

他的世界裡，拿人家東西不說謝謝就是對世界最大的惡意。

他故意擡眼看前面的人的反應，沒想到這個流浪漢不僅沒生氣，還笑得更燦爛了。

秦俞伸手扯了扯齊浩兩邊的臉頰肉，小孩氣炸了的模樣真可愛。

“我找到你了。”

“這場遊戲我赢了，怎麼樣，我厲害吧。”

齊浩怒了，下意識想操縱岩漿和石壁，可還沒有所動作，一隻大手撫摸上他的額頭。

這幅景象和在孤兒院重疊，在漫長的孤寂和沉默中，那人也是無所顧忌地笑着，伸手扯他的臉蛋。

他比現在更年輕，更耀眼，穿着做工考究的白紋制服，衣服上的金屬扣折射着金光，聲音越過的灰暗，與現在重疊。

“小鬼，要不要和哥哥回家？”

齊浩低下頭。

他低聲應了句好，不知道有沒有人聽見。

他再次睜開眼時，

腳底下的石磚不斷墜落，萬象迷宮和岩漿一起坍塌崩壞。無盡等待中的黑暗裂開一道縫隙。

清晨的一縷陽光照進來，溫柔地撫上那個蜷縮在黑暗一角孩子。

命運的囚籠從此崩消瓦解。

屏幕前——

“我滴老天他竟然真的做成了？”

“應該算是一個人完成了C級任務，這出來就可以躍升為C級稽查員吧。”

“嗚嗚嗚嗚我真哭死我花了三年才從D升到C。”

“五年謝謝。”

“上面别開始造神好不好，老大在那裡完成任務輕輕松松好吧。”

“說實話，我覺得老大在反而更不容易過......”

“上次老大在那裡直接把任務提升了一個難度！想起來都是噩夢。”

秦俞回到管理局大廳，這裡的還是和之前一樣毫無變化。

沒有高聳的石牆也沒有熾熱的岩漿，甚至牆壁上一絲裂縫都沒有。

除了某位長官冷冷地站在一邊，正在擦手指。

還有慶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們之間的氛圍，臉上寫滿了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什麼也沒幹的心虛求生欲。

對了，還有一個号啕大哭的剛畢業的深情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