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笑,為她本就别樣又淩厲的氣質,平添一抹灑然與明媚。
苻真兒不由得更加相信,對着這樣一個人,自己真的會做出,初見就想要為他開解一切煩心事的舉動來。
直到劉子晔含笑與苻明義寒暄過後,離開這間卧房,苻真兒的目光都一直追随、盤旋着落在他的身上。
劉子晔感受着背後緊鎖的目光,頭也不回的出了此間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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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晔走了,杜晖卻依然堅守着崗位。
小侯爺把苻明義以及幾位封苻氏族人都留住在侯府的用意,不言而喻。他當然要在這個小侯爺一手創造的機遇裡,将侯府與苻氏聯合之事,找到突破口,并落到實處。
這幾日之中,他摸清了這位族長的許多習性。
苻明義不喜飲那些燕京流行的繁複茶飲茶點,卻不會拒絕自己帶來幾樣幹貨,切好的腌肉和一壺小酒。
在小侯爺已經順利的刷出了他好感度的基礎上,自己與苻族長的相處,也進步神速。
眼下,喝了幾口酒,聊到興頭的苻族長,将鮮少暴露于族人面前的憂慮,向杜晖傾訴:“今年是個大旱年,族裡凡是種地的,十之八九都壞了收成。馬上就要入冬,這個冬天要想族人不挨餓的度過去,便得多加派人手去捕魚打獵。隻是……”
他說到這裡,語氣略頓了頓。
杜晖自然知道他想說什麼:“隻是,你們苻氏作為虞城大族,已經到了這種緊張的地步,需要依靠捕魚打獵過冬。那麼虞城其他小族,以及其他兩城十三鎮的西關駐民,定是更加需要西塞湖與千松嶺的漁獵産出,來活過這個冬天。苻族長擔心,屆時各族之間,為了食物,怕是要不睦。”
苻明義憂色盡顯,點了點頭。
很快,他又再次豁達起來:“不過,我西關千裡之地,雖地勢艱險,卻所藏甚富,不會将真的棄這片土地上的族民們的生死于不顧。以往咱們也不是也曾遇到過這樣的大災之年,艱難會難了點,但難關總是能度過去的!”
這樣的話,若是以前的杜晖,也是同樣這般認為。
不過,在與劉子晔幾次交談之後,小侯爺卻堅定的向他傳達了,今年不同于以往,很可能與人們經驗中的一般程度的艱難有所不同這樣的想法。
小侯爺的态度是,絕不可以等閑視之。
但這樣的說法,他卻不能這般同苻明義直講,杜晖琢磨着道:“咱們西關郡曆來的冬天都不是易過的,地廣人稀,地勢和道路艱澀不通,杜某怎能不知?苻族長身兼全族生計,豈會不知其中艱難!”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似是受苻明義感染,也想到了自己的煩心事:“說起來,我如今身處着西關侯府,倒也并不比苻族長好多少。”
杜晖面帶憂慮,獨自斟了一杯酒飲下,方道:“自我西關王府封王就藩至此,這麼多年來,是如何走過來的,苻族長想必也聞知一二。西關王尚在世時,王府的存續就已無比艱難。西關王爺以一己之力,将所有的阻力都扛下,名義上就藩十四年,可哪一年能完完整整的在西關王府呆上哪怕一個月?如今,西關王身體消耗日久,這才剛剛年方四十便撒手人寰,隻餘、隻餘小侯爺這一個,不過十四歲的少年來撐着如今的西關侯府……”
杜晖說的這些,苻明義此前也都知曉。
西關王畢竟就藩此地十四年,苻明義作為虞城大族族長,還是親眼見過這位王爺的。
他對西關王爺的印象很好,也更因此,對西關王爺的難堪境遇,更能感同身受。
此時聽杜晖當面提起,也不禁輕歎。
杜晖道:“西關王喪事未除,小侯爺昏迷兩月之久,清醒的當天,即遭貶黜,免了三年的侯爵俸祿,還要、還要應對那些燕京來的宦官與禁衛的圖謀不軌!”
“雖說小侯爺一時豁了出去,從西關刺史府兌回了當初拖欠王府的爵祿,如今眼看着一車車的往侯府拉,瞧着物料頗豐的樣子……可不瞞苻族長,伊伯利伊刺史的心眼多着呢!”
“他交付給王府的這些東西裡,也就一成的金銀錢谷,餘下的,俱是些粗布麻線、生鐵、原木料,根本不是可以直接拿用的東西。這麼多的粗料搬到咱們王府,一時之間,我們又能拿它們做些什麼!?”
說到這,他又思慮着說:“杜某倒是想着,将這些粗布麻線紡織成布,生鐵打将出來,木料也做些實用的器具出來,好拿出去換些炭火、銀糧等更實用的東西來。可無論哪一樣動起來,少不得要許多織工、鐵匠和木匠的,我西關侯府上下就這麼點人手,又哪裡盤桓的開?如今,這些事,杜某不忍在小侯爺面前露出什麼憂慮來,也就是今天,喝了些酒,沒忍住向苻族長傾吐……是杜某失态了。”
苻明義聽杜晖這一番話,心中也頗不是滋味。
這千裡西關,竟連這樣的皇親貴胄,也同他們最普通的百姓一般,關關難過!
“不妨事……”
苻明義揮揮手,正打算勸慰杜晖幾句,卻突然聯想到什麼,炯炯有神的看向對座強打起精神的杜晖:“杜先生……”
杜晖随口應:“苻族長,何事?”
苻明義面上突然露出一抹笑來,看着杜晖,而杜晖也仿佛在這一瞬間,想到了什麼。
兩人“默契的靈機一動”!
苻明義:“你苦于沒有織工、鐵匠和木匠,我有啊!”
杜晖:“你苦于沒有過冬儲糧、沒有布料物料,我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