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春城後,雲妗就直接打車回了家,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沈瓊早早地坐在客廳裡等她,就連許久未回家的雲淙山也坐在了沙發上,雲妗一開門進去,兩道視線就直勾勾地凝聚在她身上。
雲妗換了拖鞋,喊了聲“爸、媽”,走過去在他們旁邊坐下。
沈瓊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回來了。”
雲妗“嗯”了一聲,把行李放到一旁,“剛下飛機。”
“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什麼。”沈瓊聲音有些冷,身上還穿着上班回來沒換的職業裝,“我之前怎麼和你說的,你又是怎麼和我保證的,全部都當成耳邊風。”
沈瓊知道她在攝影這個愛好上還沒完全斷掉,但在不影響學業的情況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哪想她居然還真闖出點名頭。
“媽媽,我赢了比賽,您不為我感到高興嗎?”她忍不住反駁。
“我現在要跟你聊的和這個有關系嗎?”沈瓊語氣一貫強勢,“你知不知道外面現在怎麼說你,怎麼說我們家?”
“我知道。”她心沉了沉,冷靜道,“請您相信我,我會處理好。”
沈瓊似乎也察覺到自己過于強硬了,語氣軟了點,“妗妗,一直以來你都是很讓我們放心的孩子,我相信你有處理好問題的能力。”
“但是媽媽不是和你說了很多遍了嗎……”
雲妗接過話,“攝影不是能作為主業的事,我不務正業。”
“是,可是您有想過我願意嗎?”她眼眶有些紅。
“從小到大我都是按照您給我規劃好的路線一步步走下去,讓我聽話,讓我走您想讓我走的路。”
“可您知道嗎?我一點都不快樂,我不想再這麼騙自己了。”
“您放過我,好不好……”
沈瓊心被揪了一下,聲音依舊冷冷的,含着幾分不可思議,“我那是在為你鋪路,我含辛茹苦把你養到這麼大,我倒不知道,你竟然這麼想我!”
雲妗垂着頭不說話,攥着的拳頭微微發緊,有些顫抖,她這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坐在一旁尚未出聲的雲淙山撫着妻子的背,轉而看向雲妗,終于發出了淡淡的責備語氣,“妗妗,媽媽那麼愛你,你怎麼能那麼想。”
雲妗心裡的那根弦徹底崩斷,情緒如一盤散沙,風暴一般沖散了堤壩。
“那我該怎麼想,媽媽,您可能從來沒有意識過您對我造成的傷害。我有時候甚至會懷疑您愛不愛我,為什麼從來不會顧及我的感受、我的想法。”
“您應該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我不怪您,但是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沈瓊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眉頭擰成一團,“你在說什麼?什麼傷害?”
雲妗淡淡地笑了笑,心裡酸得厲害,“您一直以來堅持的是什麼呢?是面子,還是您對我和哥哥的掌控欲?”
“歸根結底,您從來不會考慮我和哥哥的想法,隻考慮客觀結果。”
“您愛我們,但您更愛自己。”
雲妗不指望沈瓊能忏悔或者多愧疚,因為那是她一直以來養成的固有觀念,她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說服。
既然這麼說開了,她也沒必要再遮着掩着。
“我之後的計劃應該會繼續把攝影這條路堅持下去,和您說一聲。”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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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瓊氣瘋了。
她從來不知道從小養到大的乖乖女會對她有那麼大的意見,她好像有什麼天大的罪過。兒子是這樣,現在女兒也這樣。
“你出來!給我說清楚!”她氣沖沖地上樓,拍打着緊閉的房門,緊跟在後面的雲淙山拉住她的手腕,“你先冷靜一下。”
他知道兒子和他們決裂的事給妻子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隔閡,兒子和女兒都有主見,沈瓊又是強硬的性子。
他工作忙,又很少回家,忽略了對兩個小孩的關注,才讓局面發展成這個樣子。
沈瓊被他帶到客廳,甩開他扯着的手,在沙發上坐下。
“我把她養到這麼大,翅膀硬了,她就敢這麼忤逆我!再縱着她,她就能和她哥一樣、和我決裂!”
她氣得手都在抖,“我哪一項決定不是問過她的,我不都是為她好嗎!她現在要硬生生把自己的未來毀掉,我能不急嗎!”
雲淙山就着她的脾性安撫了幾句,把人安撫好了,才說:“我們明天和她聊聊,把話說開了,你應該也不想看到她和小嶼一樣,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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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後,一深一淺兩道腳步聲遠去,雙腿支撐不住身體,雲妗幾乎脫了力地順着牆邊滑落在地上,搖搖欲墜的眼淚終于大滴大滴掉落下來。
心髒傳來撕心裂肺的疼,雙手抱膝緩了一會兒,這種難以呼吸的感覺才消散了點。
哭了快二十分鐘,眼睛都腫了,她才撐着牆邊起身往衛生間走,掬了捧水潑在臉上,反反複複幾次,想使勁洗掉狼狽的樣子。
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坐到床邊給手機充上電,她突然很想見到徐霁,很想很想見到他,事實上她也這麼做了。
她打開前置鏡頭看了眼手機裡的自己,努力擠出一個笑,僵硬得要命。
有些沮喪,徐霁看見她會覺得醜嗎,她哭得好難看。
沒過一會兒,視頻通了。
看見那張熟悉的臉都一瞬間,她好像得了淚失禁,委屈、難過、後知後覺的害怕和後悔,全部的情緒淹沒過來。
在他面前哭了好幾次了,好丢人啊,她想。
那雙深黑的瞳孔曾無數次倒映着她的身影,那麼有力量,雲妗愣愣地看着他,大腦嗡然間聽到一聲“雲妗”,她突然就有了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