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松映!”九公主一拍桌子,“你威脅我!”
“考慮考慮?”簡松映道,“還是說,你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有回宮令牌的心腹大患,九公主瞪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簡松映,氣焰莫名降了下來,嗆了一聲,氣笑了,連連點頭,“好啊,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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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和南疆之事絕非偶然,必定是有人在背後刻意為之,太子懷疑此事和甯王有關。”
張鶴儀的話音還在耳邊,簡松映靠在幻花樓的窗上,向樓下川流不息的人流看了一眼,越過人群遠眺,甯王府内的八角樓在衆多建築之間,冷然孤立。
“既然如此,他閉門不出不是更為刻意?”簡松映壓低了聲音回道。
張鶴儀搖了搖頭,走到窗前,涼風幾許,他微微蹙眉,“這正是太子最拿捏不準的地方,按照情誼來說……不至于此。但畢竟,”張鶴儀頓了頓,“世子即将弱冠。”
簡松映倒吸一口氣,上官遇雖隻小自己一歲,但當年國子監四子之中,其餘三人均将他做一恃寵而驕的弟弟來看待,如今卻忘了,他身後是勢力不容小觑的甯王和衆多老臣相。
“據我對他的了解,他應該不會有什麼别的心思。”簡松映輕聲地說,看向輕輕搖晃的珠簾,“九公主應當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九公主……張鶴儀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九公主性格跳脫,機靈聰穎,因此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十年前,也和太子一同在國子監求學,隻是男女分區。
但是她向來不把這些禮數放在眼裡,經常來找她的皇兄,才和他們玩到了一處去,在這群人之間,公主尤其和上官遇“穿到一條褲子裡”,二人的性格簡直一榫一卯天生相配。
上官遇确是不像是心中有什麼謀算的,畢竟……從小到大,他的心思從來便不在這之上,兒時最著名的便是被祭酒逼急了坐在牆頭上,往扇面上揮筆寫下的幾個大字——正面“一入宮門深似海”,背面“從此紅塵為路人”。
但若是他真有些什麼,連九公主也不知道,那或許更要惹人猜忌。
“其實我一開始打算放景陽走的,隻是路上改變了主意,”簡松映笑了笑,“欸,你說這叫什麼,瞎貓逮耗子——”
“歪打正着。”張鶴儀笑道。他原本便想問李遂“借景陽一用”,不料人卻被簡松映送上了門來,真是福至心靈。
既然如此,也省了太子那邊一個人情,快刀斬亂麻。
珠簾那邊,九公主已經換上了一身女裝,走出來時,聽着兩人的竊竊私語,看了好幾眼。
“你們兩個,”九公主拿起桌邊的帷帽,“沆瀣一氣。”
張鶴儀一折一折把手中的扇子打開,露出上面畫的一棵勁松,半掩住了面笑着。
“哈哈,”簡松映走上前,彎腰到公主面前,伸直胳膊,“公主莫怪,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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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安公主駕到,誰人敢擋!”李景陽把令牌怼到管事身上,利劍一樣輕且利的聲音架到他身上。
“微服出巡,不可聲張,否則——”簡松映重重拍了拍管事的肩,冰冷的指尖劃過他不斷顫抖的脖子。
“别害怕,就當無事發生。”張鶴儀微微一笑,手持折扇拍了拍管事的胳臂,跨過門檻。
甯王府,大門大敞,允安公主頭戴帷帽,手持令牌,一左一右跟着兩朝廷命官,在一衆匍匐在地的下人們如喪考妣的臉色裡,大步流星地朝内院走去。
身後,簡松映從府中調來的身懷武藝的下人們緊緊跟着公主。
“裡八層外八層”的庭院左拐右拐,一行人逐步逼近。
世子院裡,桂花紛紛飄落,沁人的香味繞過十幾個“花紅柳綠”的小丫頭,飄到屋中寬敞的床榻上。
床榻之上,已經穿着肅整的上官遇阖目扶額,兩條腿一直一曲,眼皮忽地跳了兩下。
房梁上,無聲消失的黑衣人蹭掉了一層灰,充滿脂粉的房間内頓時起了點點突兀的氣味。
陡然,更大的一層灰從房門口沖了進來,上官遇緊緊蹙眉,緩緩睜開了眼睛。
李景陽背着光,從蕩起的浮沉中走來。
上官遇揮了揮手,手持團扇的小丫頭颔首,起身帶着所有丫頭走了出去,把門帶上。
“公主今日怎得穿這麼隆重?”上官遇沒有下床,依舊這個姿勢半卧着。
“上官遇,你出來還是……”
“欸,”上官遇猛地意識到了什麼,擡手敲了敲太陽穴,盯着從屏風之後飄進來的光塵,“别進來!”
“……”上官遇坐直,“誰叫你進來的?我整個房子都被你帶進來的酒氣玷污了!”
“?你瘋了——”
“我沒瘋,”上官遇的聲音極其平穩,幾乎平穩到了一種分不清他是冷靜還是已經徹底瘋了的境界,“李景陽,簡松映,張鶴儀。”
屏風之外,被點名的三個人依次排開——為首的李景陽雙手叉腰站在最前,左邊是拿着勁松折扇掩鼻的簡松映,右邊是站姿端正微微颔首的張鶴儀。
李景陽聞言不知如何回答,隻道:“你……”
原先二人有約定,不然自己也不能次次獨身翻牆來找他。可一聽到他把自己拒之“屏風”外,又想到自己堂堂公主被人“逼迫”的窘境,李景陽氣不打一處來。
她擡起手臂猛地一嗅,轉身看向身後兩個正在對視的“酒氣來源”,滿臉黑線。
簡松映笑了笑,靠近李景陽,低聲密謀:“公主,世子怪我們,罪臣得告罪,不如……此屋隻得留有一人,鶴儀全然可以應對,不如……你先同我去見我長姐?”
“……我不去,你們兩個出去,當我傻嗎?”
“當然不是……”
“過來吧您!”
“?欸——”
“吱呀——”
房間重回寂靜。
張鶴儀從屏風之後走了出來。
上官遇看見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張臉此時就端端正正地擺在自己面前,心下一顫。
上官遇視死如歸地閉上眼。
張鶴儀的聲音幾乎貼着自己的耳邊,恭恭敬敬,如淬毒煉,“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