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屬下可以譴人給您追回來,隻是大人您現在可要提審從犯?”
門“啪”的一聲打開,又“啪”的一聲阖上,差點兒撞歪了孟毅的鼻子。
陳慶關上門,平複了好一陣呼吸,這才重新打開門,可隻看着孟毅那張臉,便有一股無名火。
“人犯何在?還不上堂!”
陳慶大步流星,孟毅捂着鼻子跟在陳慶身後,陳慶一邊走一邊問:
“你怎知你抓的是從犯?”
孟毅還沒有開口,陳慶就沒好氣道:
“又是那小童說的?”
孟毅點了點頭,陳慶終于酸了:
“鄭遜那厮,怎麼就那麼命好!”
孟毅甕聲甕氣道:
“大人有所不知,那糞夫看到屬下撂了車子就跑,跟猴子似的,屬下廢了好一陣功夫才抓住他的。”
“你是該好好操練了!”
孟毅沒吭聲,隻是有些委屈道:
“那糞夫逃跑時打翻了夜香,一身污濁,還是屬下親自按着的。”
陳慶:“……”
陳慶默默離孟毅遠了一些,這才道:
“這也不能說明此人是從犯。”
“是,但那小郎君說,馬秀才身高五尺二寸,而那糞夫也有五尺一寸,若是從身後擊之,傷口絕不會在枕骨下方。
小郎君還說,這樣的傷口,須得是身高至少比馬秀才低數寸的人才會這樣。”
“小郎君,小郎君,我看你不如辭了職位跟那小童走好了!我這巡撫衙門裡,竟然沒有人能查出此事。
哼,你去,讓仵作也上堂!我也想知道,這樣的細節,他為何沒有寫在文書之中!”
孟毅聞言,沒動,悄悄看了一眼陳慶:
“咳,大人,仵作,仵作昨夜跑肚,掉進糞坑淹死了……”
孟毅沒敢說那小郎君跟着他帶了糞夫回來後,就要了文書來看,随後就點了仵作的名兒,說要和仵作交流交流,結果,仵作竟這麼遇了意外。
“真的是意外嗎?”
陳慶不由沉默,好半晌才低聲說了一句,随後方繼續向前:
“你抓捕糞夫的時候,可曾被人瞧到?”
“屬下是五更時抓到的人,應是沒有人注意到。”
陳慶沒有再多說話,他的治下發生了這樣的事,仵作更是死的不明不白,他實不知該如何去回聖上的話了。
初晨的日光黯淡如塵,薄霧朦胧,輕風乍起,巡撫清瘦的身影也仿佛被浸在了煙氣之中,莫名有些模糊。
徐煜璟本在後堂等候,這會兒陳慶大步走了進來,他連忙放下手中的文書,拱了拱手:
“大人。”
陳慶看着徐煜璟半天沒有說一句話,徐煜璟已經都要猜測是不是自己此舉駁了巡撫的顔面,要被趕出衙門了。
卻不想,下一秒,陳慶上前彎腰扶起徐煜璟的手臂:
“不必多禮,你很好。本官,差點兒就鑄下了大錯,該好好謝你才對。”
徐煜璟順勢起身,看向陳慶:
“大人言重了,小子也不過是為了私情。”
“為私情卻有大義,那馬秀才與你無親無故,你竟能在義莊呆了兩個時辰,本官不如你。”
随後,陳慶不等徐煜璟開口,直接令人在典吏之上,公堂之下的中間位置放了一把椅子:
“今日,本官審案,你來旁聽,若有疑問者,盡可暢言。”
随着陳慶一聲令下,馬秀才案再度重審!
此案的嫌疑人之二皆被提了上來,鐘千真在左,糞夫在右。
“學生/草民見過大人!”
鐘千真在獄中呆了一日,整個人十分憔悴,就連雙眼也已經沒有了光彩。
他實在想不通,自己明明看着馬兄進了考場,可他怎麼就不曾參加第三場鄉試,甚至死在了外面?
恍惚間,鐘千真甚至都想過,是不是自己夢中殺人。
而等鐘千真再度擡起頭時,卻冷不丁發現了坐在巡撫大人下首的徐煜璟。
徐弟,他竟還沒有回去嗎?
他相信自己的清白嗎?
鐘千真一時不知心中是何滋味,隻是愣愣的看着徐煜璟,卻不想徐煜璟這時沖着他笑了笑,這令他莫名有些安慰。
與此同時,陽州省馬秀才遇害之事也已經傳到了京州,雖說陳慶的陳情奏折還沒有呈上,可京州有的是人盯着這裡。
金銮殿上,今上秦玄舟正高坐龍椅之上,通天冠下是一張漫不經心又不怒自威的臉。
帝王睥睨天下,淡淡投以一視,随後便有内監高聲道: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啟奏聖上,臣有事要奏。”
“允。”
“回聖上,臣聽聞陽州省近來發生一樁與此番科舉有關之案,此案被害之人乃是一位頗有才學的秀才,他本有望鄉試奪魁,卻因故被同住之人殺死,并藏屍于屋中。
此行之惡,罄竹難書!若是不對賊人處以極刑,隻怕要讓天下讀書人逢科舉之際,便要心中驚惶不安,長此以往,于國不利啊!”
吏部給事中說完,便直接拜倒在地,秦玄舟沒有說話,下一刻便見禮部侍郎站了出來,譏诮的看了一眼吏部給事中:
“安大人這話說的,倒好似你親眼看到那秀才是如何被同住之人所殺,竟是可以連審都不審?”
“程大人慎言,吾不過是覺得此案太過駭人聽聞,若是被天下讀書人所知,屆時科舉之年,豈不是無人願意與他人同住?
又會有多少人為了保命,放棄科舉?若是此事成真,來日我大虞無官可用之時,已是回天乏術!”
“荒謬!若是因為這麼一樁案子就害怕的不敢科舉,如此鼠輩入朝才是蠹民梗政之輩!”
“哼,依本官看,發生了這樣的事,陽州巡撫身為一省巡撫,他難辭其咎!”
“陽州巡撫到底是一省巡撫,一時疏漏也是應當的,倒是應該嚴懲那犯案之人的縣官,治其一個治民無方之罪!”
“……”
随着二人的争執,越來越多的朝臣加入其中,也多了些旁的聲音。
秦玄舟隻是靜靜的看着,眼看着朝堂之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他直接下令:
“噤聲。”
“此案先由陽州巡撫詳查,若能盡快查清,以安民心,朕自有賞賜,若不能,則嚴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