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福正想說什麼,徐石頭卻眉眼一肅,道:
“我知道爺一直想要讓我走讀書的路子,可是我要讀書便要犧牲家中姊妹嗎?
今日束脩六禮,大姐賣身,明日筆墨紙硯,後日趕考盤纏,又該如何?又會是誰?
再說,我要是真吃着幾個姐姐的血肉長大,爺,奶,爹,娘,二叔,二嬸你們就不怕嗎?”
徐石頭笑着,可是所有人都不覺得他在笑,而系統也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了徐石頭從始至終的擔心。
“我想拜師讀書,但這絕不能傷我們家裡人一分一毫。否則,我讀這書,又有什麼用?”
徐石頭說完,便朝門外走去:
“爺,我說認真的,要是咱們家有人因為我讀書出了什麼事兒,她們咋樣,我咋樣。”
徐石頭說完,就走了出去。
衆人沉默了片刻,徐有福這才一拍桌子:
“這小子!還教上咱們了!”
不過,徐家人臉上卻不由得帶上了一絲笑容,戲文裡都說負心多是讀書人,可他們家石頭,一點兒也不孬!
但高興過了,卻總要開始考慮現實,屋子裡又響起一陣低聲談話的聲音。
這是他們徐家三代唯一一次改命的機會,他們舍不得放過。
徐石頭壓着滿腔的怒氣從家裡走出來,這才發現自己還順手拎着那根糖葫蘆,這會兒手上沾了不少糖稀,徐石頭舍不得擦掉,看了半天這才皺着眉,舔了一口。
融化的糖稀沒有脆皮凝固的清甜,反而多了一絲甜膩,泛着一種苦味。
徐石頭找了一個背人的山坡坐着,看着眼前寂靜的山林,空中的飛鳥,聽着不遠處涓涓流淌溪流聲,他輕輕歎了一口氣。
可還沒等徐石頭這口氣歎出來,徐冬花便探出頭來:
“我就知道石頭你在這兒!這是什麼?糖葫蘆!!!”
徐冬花的聲音一下子高亢起來,這樣的紅彤彤的糖葫蘆,曾經是她跟着爹娘去集市時看了無數眼都沒敢讓爹娘買的!
之後,一顆顆小腦袋從一旁冒了出來,徐夏花和徐秋花是孿生姐妹,一個眼下長了一顆小紅痣,一個長了一顆小黑痣,輕易不好區分。
不過徐石頭一眼就認了出來:
“二姐,給,你來分。大姐總是心軟,四姐一撒嬌就偏她了。”
徐石頭又看了一眼徐秋花,拍了拍自己身旁:
“三姐,坐這兒,這塊草軟。”
這四個姐姐裡面,大姐傻,二姐直,三姐憨,也就四姐機靈活潑點兒,徐石頭總要盯着,不讓她們吃虧。
徐夏花聽了徐石頭的話,二話沒說就打開了油紙,裡面的糖稀淌了許多,紅豔豔的糖葫蘆沒有了那層晶瑩剔透的糖稀都顯得斑駁起來。
可是幾個小女娘都紛紛咽了一下口水,就這麼一顆糖葫蘆,村裡的女娃沒一個沾過。
徐夏花這會兒屏住呼吸,把五顆山楂從簽子上取下,把油紙撕成幾塊分給衆人。
“二姐,為啥我這塊油紙這麼小?”
徐冬花看着自己巴掌的油紙,撅了撅小嘴,這油紙上可有糖呢!
“你剛還拿了簽子。”
徐夏花頭也沒擡,誰多拿了啥,她心裡都有數。
徐冬花聞言,也不由得偃旗息鼓,小聲嘀咕:
“那簽子不也是要扔的嘛?”
随後,徐冬花小心翼翼的用油紙包好了山楂樹,反而開始嗦着簽子,美的她眼睛都要眯起來了。
徐石頭看着二姐幹脆利落的将糖葫蘆和它外面的油紙直接分屍,不由得眼皮子一跳。
看來二姐這樣的事兒沒少做,難怪她能鎮壓四姐呢。
随後,徐石頭随意的把山楂丢進嘴裡,嚼吧嚼吧,剩下的幾個山楂籽都舍不得吐。
徐春花捧着那顆山楂,想起平日徐石頭說的,愛人先愛己,要對自己好一點兒之類的話,不由低頭輕輕咬了糖葫蘆,已經脆薄的糖衣帶着一絲山楂的果酸,讓人口舌生津,她竟是忍不住将整顆山楂都吃了下去。
好吃,太好吃了。
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吃呢。
徐石頭偏頭看了一眼,這才笑道:
“大姐,這就對了!人活一輩子,先緊着自己,要不然等老了想想以前,都沒點兒回味的東西,那有啥意思?”
徐春花不知道什麼是意思,可是徐石頭這話卻讓她的心仿佛泛起一絲漣漪。
回味的東西……嗎?
徐春花看着徐石頭懶洋洋靠在山坡上,眯着眼沐浴陽光的模樣,腦中卻不由想起,方才就是這麼一個小身闆擋在自己面前,護着自己的模樣。
她,比這小石村的許多女娘過得好太多了。
徐春花沒有說話,徐石頭也沒有在意,在他的記憶中,大姐總是安靜的幹活,安靜的紡線,安靜的為一家人洗衣。
她就像是故事裡的田螺姑娘,吃着少少的糧食,幹着多多的活計。
她覺得自己是大姐,便要為弟弟妹妹們擋住所有風風雨雨。
“大姐,别的事兒我就不說,今個屋裡提到的人牙子這事兒,我絕對不同意,爺他們要是有這個意思,你必須來找我,不然我就跟你一起賣給人牙子好了!”
“這咋行!石頭,你要是讀書了,以後還能把我贖出來啊!”
徐石頭氣笑了,他沒想到他大姐連這都考慮過了:
“哦?要是能贖,村裡村外那麼多賣兒賣女的,誰家贖回來了?”
徐春花不吱聲了,徐石頭哼了一聲: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要是大姐想跟我一起賣給人家,你就背着我吧!”
“我,我不去了還不行嗎?石頭你别生氣。”
“我能不生氣嗎?不光是大姐你,還有二姐三姐四姐,少一個我都去賣身!”
徐石頭直接坐起來:
“咱們是一家人,少一個都不圓滿!人家讀書是光宗耀祖,不能到我了就要幹這種讓人指着脊梁骨罵的事兒!”
“是,我們知道了!”
四個姐姐異口同聲的說着,徐石頭這才勉強放下心來,又叮囑道:
“事緩則圓,這事兒……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徐石頭這會兒也有些掙紮,這确實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别的不說,隻鄭縣令那一架子書他都眼饞。
至于尋常授課先生那裡,大多是十幾,甚至幾十的孩子共用一套書籍。
而學堂裡,也不過那麼零星幾本書罷了。
這是徐石頭從村長孫子嘴裡聽來的,不過那小子隻去了十天,就鬧着回來了。
“什麼破學堂,幾本書線都開了,我就用了點兒力,它就掉了,先生還要打我手闆,我哪兒錯了?!”
徐石頭這會兒仍能回憶日那小子的憤憤不平,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忽而,徐石頭隐約看到不遠處仿佛落了一個小紅點。
“統兒,我沒眼花吧?我怎麼看着山裡有個小紅點兒?”
“宿主,經檢測您的幸運值仍餘一點,系統自動為您更換為檢索高價值之物。”
徐石頭摸了摸下巴:
“售後做的不錯,當賞!”
徐石頭說完,便起身朝山裡走去,徐春花連忙拉住徐石頭的衣袖:
“石頭,你幹啥去?山裡有狼,我以後不亂說了,你也别亂跑啊!”
“噓,大姐别說話,我看到一隻野雞,這時候正是它抱蛋的時候!”
徐石頭說完,這才悄悄走了上去。
那紅點兒并不遠,隻是這裡平常背人,又因為山中狼的傳聞,來的人很少。
徐石頭一路走過去,都沒有下腳的地方,好容易離紅點兒近了,他立刻仔細的觀察四周。
不知過了多久,徐石頭隻覺得眼睛都酸了,這才撥開層層綠葉,将目光放在一棵植物上。
何首烏!
年份不短的何首烏!
徐石頭立刻用一旁的石頭割去上面的綠葉,再用棍子小心的将這棵何首烏挖了出來。
等看到何首烏的全貌後,徐石頭這才呼吸一滞,這何首烏已有人形!
“石頭,你抱的這是啥?”
四姐妹好奇的圍了過來,徐石頭平複了一下子呼吸道:
“這是何首烏,之前去給爹抓藥的時候,我在陸大夫那裡見他炮制過。”
“隻看一眼石頭你就記住了?”
徐冬花好奇的湊上去看了看,隻覺得這比樹根好看的一點兒。
“是與不是,讓陸大夫看過便知。”
徐石頭沒有擅自估算何首烏的價值,而是讓四個姐姐又摘了些其他草,把何首烏包進去這才帶回看家。
……
“乖乖,這家夥都有了人形,少說都百年了!得老值錢了!”
徐有福看着平放在桌上的何首烏,眼睛都放光了:
“我孫兒這是天生有書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