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走到幽禁林,擡着杜辭屍首的一名掌鈴使忽然開口:“聽聞古時有一種陣法名為夢魂陣,可喚逝者魂魄與之共體同生。”
其他兩名掌鈴使腳步忽然一頓,目光沉沉地看向他,眉頭輕皺,似是警告。
可他卻像是絲毫不在乎了一般,毫無忌憚地接着道:“白玉京的秘寶我聽谷主說起過,”他頓了下,強調道,“巫谷主同我……”
“夠了。”那名年長的掌鈴使突然打斷他,“别再說了。”
“這夢魂陣法為白玉京掌尊莊寒意所創,他雪烏抓了莊漱玉不就是為了得到夢魂陣法的布陣圖嗎,那為什麼我們不可以先他一步,我不相信他會想複活巫谷主!”
席生境吼道,眼眶逐漸發紅,“巫谷主死後,谷中多少人被雪烏殘忍殺害,活人煉鼎,陰靈肆虐,這無花谷早已經不是當年的無花谷了……”
“我的哥哥死了,妹妹也死了,我早就不在乎了……”席生境攤開掌心,一抹晶瑩的藍光冒出,緩緩流向杜辭,将他的身體溫柔包裹住。
須臾後,杜辭的身影随着藍光而消散。
周遭安靜得可怕,針落可聞,烏鴉撲朔着翅膀落到枝頭,眼睛滴溜滴溜轉着,盯着樹冠下沉默的三人。
連回清歎了口氣,還未開口,就聽席生境輕聲說道:“我不會連累你們的,今夜之事,我會與你們撇清幹系。”
連回清擡起手,猛地拍下他的肩頭,席生境被拍得一個踉跄,連回清叫罵道:“滾蛋,你當着我們面做這種事,老子還能和你撇清?”
自始至終未開口的周時溫也跟着幫腔:“我們都死定喽……”
席生境垂下眼,低聲道:“對不起……”
話音未落,陡然被周時溫打斷,“話說白玉京在哪?莊漱玉那問不出來,我們親自去問莊寒意不就得了。”
“你們兩個白癡,白玉京在哪都不知道,”連回清語氣悠悠,像是在說一件再習以為常不過的事,“等谷主回來,我要啟奏貶了你倆。”
席生境聽得眼睛一亮,臉上終于有了笑容,“那便等谷主回來,屆時任何處罰我都接受。”
月自層雲後緩緩浮現,銀輝如紗傾瀉而下,其中一縷月光,穿過芳華閣的雕花窗棂,輕柔地漫上了那人的青衫。
巫喻時望着窗外鋪天蓋地的雪色,眼底一片空洞。
思緒飄向謝長明腕間那道刺眼的紅痕,他忽然垂下頭,隻見一道熟悉的紫黑身影正順着手臂緩緩爬行。
那隻通體紫黑的蜈蚣如今的身形比之前大了不少,盤繞在右手臂上,如同一條靈動的紫黑臂環。
它像是感知到主人的低落,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安靜又溫順地依偎着他,八隻複眼閃着溫潤的光澤。
巫喻時指尖摸了摸它,忽然聽見門扉被敲響,随後,芳華閣的木門緩緩被“吱呀”推開,寒風裹挾着雪粒卷了進來,熟悉的雪色衣角率先映入眼簾。
那人在雕花屏風前頓住腳步,繡着金紋的衣角還沾着未化的雪,與巫喻時的青衫在光影裡遙遙對峙。
兩道身影相望,沒人先開口打破這沉寂的氛圍。
巫喻時望着屏風後若隐若現的面容,喉結上下滾動卻發不出聲音。倒是手臂上的天龍突然躁動起來,八隻足爪不安地抓撓着他的皮膚。
過了良久,屏風後的那道身影動了。
謝長明手上端着還在飄着熱氣的湯,緩緩走到巫喻時面前。
四目相對,謝長明喉結滾動了下,張了張嘴,最終卻隻是将湯碗放在一旁的案幾上,瓷碗與桌面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
“剛熬的補湯,趁熱喝。”他的聲音很輕,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巫喻時垂眸看着手臂上安靜盤繞的蜈蚣,沒有應答。
房間裡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唯有補湯升騰的熱氣,在冷寂的氛圍裡慢慢消散。
謝長明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默默轉身。剛跨出門檻,他的指尖還殘留着瓷碗的餘溫。
身後突然傳來瓷碗磕在陶盆沿的脆響,緊接着是液體潑灑的嘩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