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玑脫口而出:“巫喻時…!?”
話音剛落,空氣瞬間凝固,場内鴉雀無聲,衆人紛紛替他捏了一把汗,玄玑頓了一下,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謝長明狀若未聞,他看着水幕中裹着白衣鬥篷的身影,緩緩開口:“這是無花谷的新任谷主,雪烏。”
“長得還真是像……”玄玑喃喃自語道。
其他幾名掌門見狀,心不由得跟着沉了下來,這雙眼睛和巫喻時的眼睛如出一轍,太過相像了……
讓人看了止不住心驚,後怕。
“昨夜我用問靈台推演,雪烏前不久剛離開浮玉州,現下行蹤不明。”穿着黑衣金紋的青年忽然開口,在場衆人的目光瞬間投向他。
玄雁看向他,玄離的面容被垂落的發絲擋去了些許,唇色有些蒼白。
玄清眉頭緊鎖,聲音沉沉:“浮玉州……他去那做什麼呢。”
玄玑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拍大腿:“浮玉州内有一株萬年靈草懸玉,傳言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作用,他莫不是想複活什麼人……”
“我認為此事定有蹊跷,如果他想複活巫喻時,何必等到現在?”玄雁皺着眉,身體不自覺前傾。
“當年那場大戰,無花谷受到了重創,谷中勢力幾乎推盤重洗,即使雪烏早有複活巫喻時之心,也無能為力,而如今他以活人煉鼎,實力恐怕已經突飛猛進,”玄風緩緩開口,他看向謝長明,“仙尊,我請命前往,調查浮玉州一事。”
“曆年以來我宗的弟子考核均在幻夢峰進行,今年考核将至,玄風師兄你不便離開,”玄雁道,“仙尊,讓我去吧。”
穹頂之上的霧氣翻湧起來,細雪般的光點緩緩落下,天樞星位上的人已然消失不見,一場會議在謝長明的應允聲中落下了帷幕。
“你跟了我一路,有什麼事嗎?”謝長明停下腳步,回頭的瞬間,一柄長劍已架在了他脖頸處,劍刃寒芒冷冷,緊貼着他脆弱的皮膚。
謝長明擡手握上不停嗡鳴的問雪劍,似在克制,他看向眼前的男人,目光深沉如水。
玄離和他無言對峙着,最終冷哼了一聲,反手收回了劍。
“浮玉州隻是一個警告,雪烏狼子野心人盡皆知,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玄離指尖摩挲着劍柄,眸中閃過一抹陰狠之色,“祭出巫喻時的魂燈,今夜我們就進無花谷。”
謝長明一言不發,玄離瞧見他這副模樣就來氣,語氣不免激動起來,說的話也漸漸失了分寸,“謝長明,你還在等什麼?一個注定被天道抹殺的人是不會再回來的!你等多久,百年,千年,甚至上萬年他都不可能再回來。”
“難道你要為了他一個人,耽誤整個宗門嗎?!”
話語擲地有聲,對面人久久無言。玄離發覺失言,臉上閃過一絲懊悔之色,謝長明歎了口氣,看着他稚氣未脫的臉,溫聲道:“無花谷那邊我親自去處理,”他眸中掠過寒芒,“我不會讓雪烏得逞。”
深夜,雪無聲無息落下,又一顆花苞在雪中傲然綻放,露出耀眼明媚的鮮紅,一道白衣身影悄無聲息地來到芳華閣前,轉而消失不見。
謝長明低下頭,看着眼前這張沉睡中的臉,指尖蜷縮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落到那人的臉上。
玄離的話回蕩在腦海,像是一道刻骨銘心的詛咒。
一個注定被天道抹殺的人是不會再回來的。
謝長明手上動作一頓,百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年殿外紅梅開得正盛,巫喻時的青衫袖擺掠過窗棂,将月光攬入袖中,他倚着書案研磨,見那人歸來,眼裡泛起了笑意。
“你可有受傷?今日峰中事務繁多,我一時走不開…”
巫喻時擡手止住他焦急無措的話語,耳後落下了滾燙的氣息,一觸即離,巫喻時帶笑的聲音傳來:“我無礙,他們奈何不了我。”
蓮花紋博山爐中騰起袅袅沉香萦繞他們周身,暖玉磚沁出融融暖意,謝長明握住巫喻時的手,聲音低沉沙啞,帶着渴求,“明日讓我陪你去。”
巫喻時一怔,眼尾揚起笑意,“這般舍不得我呀?那你這瓊華峰可怎麼辦。”
謝長明抿着唇,一言不發,像是無比懊悔。巫喻時最見不得他這樣,忙收起玩笑的語氣,雙手捧住他的臉,正色道:“如今谷中邪靈暴動,我身為谷主理應前去鎮壓,玉清宗需要你的地方多着呢,我怎麼能讓你和我一塊走?”
巫喻時緩了緩,溫聲道:“我答應你,我絕對不會有事,那些邪靈奈何不了我,你就在玉清宗等我,好嗎?”
“可……”
“卿卿,我不會有事的。”
“……”
謝長明拗不過他,被他好說好歹地勸了下來。而後的每一夜,他們幾乎都在同一時辰在此相見,短暫地相擁着,謝長明緊緊抓着巫喻時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
直到某天,謝長明不過轉身去取案邊的冊子,身後卻驟然響起重物墜地聲。
血色漫過那人的青衫,染透了窗間漏下的月光。
百年後的月光複而落到那人的臉上,謝長明盯着眼前這張臉,百年前的霜雪在此刻化為眼底滾燙的暖流,他像是再也無法克制住自己,緩緩俯下身,顫抖着抱住了睡夢中的人。
還好你在。
被褥之下,巫喻時的指尖蜷縮起來,他感覺到頭頂傳來了綿長而壓抑的歎息,熟悉的松木氣息襲來,将他團團包圍。
一滴滾燙的液體落到他後頸,謝長明盯着這抹紅痕,指腹輕輕摩挲着,巫喻時瞬間攥緊了被褥,指甲幾乎陷進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