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誅心之問如雷電劈落,劈得玄玑僵在原地,他握劍的手微微發顫:“可,可是這……若不是姜眠,又會是何人所為?!難不成我宗的珍林之中,混進了元嬰期的無花谷人?!”
“此事本尊自會調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謝長明望向擔架上昏迷的姜牧明,目光似淬了冰:“至于你這名弟子,本尊聽聞曾惹出不少禍端,如今若需療養......”他擡手遙指終年飄雪的寒天窟,“那裡倒是清淨。”
巫喻時不成想百年不見,謝長明的嘴竟變得這般毒,他想起方才随謝長明從赤焰峰離開時,玄玑的臉色未免太過精彩。
“在笑什麼?”謝長明忽而側目,嗓音裹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意。
巫喻時聞言指尖微微蜷起,硬是把到嘴邊的輕笑憋成一聲咳嗽。他闆正了神色,垂手跟在謝長明身側,雪色衣擺掃過青玉階,帶走了幾點落在上頭的雪。
“可有受傷?”謝長明問道。
巫喻時這才發現自己方才被那幾名弟子扣得生痛的肩背如今已全然無恙,他想了下,許是那把紫檀木椅的功效。
巫喻時垂眼道:“勞仙尊挂懷,弟子并無大礙。”
“嗯。”謝長明颔首,兩人一路無話。
到了瓊華峰,雲霧在謝長明擡手間悄然散去,巫喻時下意識想擡手擋住撲面而來的風雪,卻半天不見動靜,他疑惑地放下手,卻見瓊華峰往日的呼嘯風雪在此刻變成了鵝毛小雪,疏影撐着把傘站在不遠處,一看見他們兩個,就興奮地跑過來。
“仙尊,”疏影規規矩矩沖謝長明行禮,轉眼便像隻雀躍的小鳥,飛至巫喻時身邊,“姜師兄你可算回來了!這些日子我每日都在想你呢……”
謝長明擡手施咒,瓊華殿的門應聲而開。巫喻時望着那抹消失在門後的身影,直到疏影拽了拽他的袖口,“姜師兄,你發什麼呆呢,有沒有聽我說話呀?”
巫喻時才緩過神來,輕輕搖頭:“沒有。”
疏影大叫起來:“你說什麼!你沒在聽我說話嗎……”
巫喻時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在這祖宗要發力之前連連賠罪:“我在聽我在聽……”
露華閣的暖香裹着蒸騰的霧氣撲面而來。疏影将瓷碗輕輕擱在案上,白瓷碗裡盛着琥珀色的濃湯,幾片碧綠的蓮瓣浮在表面,散着甜香。
“快嘗嘗,此為——”疏影被他一顆蜜餞哄好了,笑盈盈道。
“清心碧蓮羹。”巫喻時道,有些好奇,“你怎麼想到給我做這個的?”
疏影眼睛滴溜轉了兩圈,笑道:“這個好吃呀!我還往裡頭加了百花蜜呢。”
巫喻時執起勺子的手頓了頓。前世在瓊華時,每當他處理谷中事務覺得厭煩疲憊之時,謝長明都會采來後山的清心碧蓮,用百花蜜炖成甜湯。
那碗承載着炙熱愛意的羹湯,早已随着霜冥十八年的那一劍化作記憶裡的殘片。此刻鼻尖萦繞的熟悉甜香,卻讓他喉間泛起酸澀,湯勺碰在碗沿發出輕響,震碎了眼底打轉的水光。
“姜師兄……你怎麼啦?”疏影輕聲問道,“不好喝嗎?”他頓了一下,看向這個碗,“可是你都還沒喝!”
巫喻時笑了笑,舀起一勺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萦繞舌尖,他卻頓感一陣苦澀,伴着思緒,他喝完了一整碗羹湯。
放下空碗時,巫喻時指尖無意識摩挲着碗沿的紋理,疏影歪頭盯着他泛紅的眼眶,忽然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姜師兄,吃嗎?棗泥酥,我偷偷溜去山下買的。”
“你吃吧。”巫喻時把油紙包推回去,他忽然問道,“疏影,你拿我當親師兄嗎?”
“肯定啊!”疏影拍拍胸脯,“姜師兄,放眼整個瓊華峰,除了仙尊,我和你最親最好。”
“那師兄問你個事,”巫喻時湊近,壓低了聲音道:“百年前玄微仙尊殺妻證道,你知道多少?”
聽到這四個字,疏影瞪大了眼睛,心中警鈴大作,他連連搖頭:“這,這這……”
“若是實在為難,便罷了。”聞言,疏影悄悄松了口氣,怎知就聽見巫喻時的下一句,“那我換個問題——”
巫喻時原本不想強迫他,許是那碗清心碧蓮湯,許是赤焰峰謝長明的維護,許是霜華的那一番話,他現在很想追溯百年前發生的事情。
“我曾在凡間見過玄微仙尊的畫像,和他如今的樣貌截然不同,畫像上的仙尊分明為黑發黑瞳,為何如今……?”